再睁眼,天花板是陌生的,带着雨水洇开的黄渍。
手机在枕边炸响,屏幕上跳动着“项目经理”四个字,像催命符。
我接听,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喂?”
“李琟!你他妈死哪儿去了?!方案呢?!昨天就该交的!今天再不交就滚蛋!”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锐暴躁,几乎刺破耳膜。
“…马上好。”我听到自己发出一个陌生的、带着认命般麻木的声音。
“好个屁!下午三点前,必须发我邮箱!不然就卷铺盖滚蛋!”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坐起身,环顾这个狭小、凌乱的房间。这就是李琟的人生。书桌上,一台旧电脑闪烁着待机灯。我打开它,桌面有个文件夹——“XX项目最终方案”。
我点开,开始修改。工作内容琐碎无聊,充斥着毫无意义的格式要求。两小时后,我点了发送键。
邮件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傍晚,我点了外卖——李琟订单记录里最常出现的黄焖鸡米饭。吃了一口。鸡肉软烂,汤汁咸鲜,有点辣。
但我知道,不甜。一种笃定的、冰冷的空白。五种基本味觉,明确缺失了一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上班,挨骂,下班,吃那些尝不出甜味的食物,睡觉。安全,平庸,像在灰色的温水中慢慢煮熟。
直到一周后,一个陌生号码打来。
“琟琟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带着浓重口音,“咋这么久不给妈打电话?钱还够用不?你爸的药……”
我心脏猛地一缩,手心冒汗。“妈……?”我试图模仿李琟可能用的语气,“够…够用。最近…工作忙。”
“再忙也得吃饭啊!你嗓子咋了?感冒了?”
“没…没事。信号不好…妈,我先挂了,要开会了。”我仓促挂断电话,后背发凉。 身份并非无缝。
这通电话刺激了我。我开始疯狂翻查这间屋子,试图更了解“李琟”,以免下次露馅。
在床底一个积灰的纸箱里,我找到了——一本日记,几张照片,一个丝绒戒指盒。
我翻开日记。
“楼下新奶茶店,红豆三分甜,好喝。”旁边画了个丑丑的笑脸。
“今天小雅对我笑了!虽然可能只是礼貌…但心里像炸了颗糖。”
“加班到死,回来路上看星星,亮晶晶的,像撒了糖霜。”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女孩照片,笑容很甜。背面写着:“攒够钱了,戒指买了。下月她生日,必须告白!”
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就在盒子里,闪着微光。
李琟死了。在告白前,因为老旧电线,死了。他平庸的生活里,曾努力收集着这些微小的、如糖屑般的“甜”。
而我,用尝不出甜味的能力,换来了他的人生,也彻底埋葬了他这点卑微的希望。
我感到一种窒息的愧疚。
几天后,在公司茶水间,我迎面撞上了照片里的女孩——小雅。
“李琟?”她笑着看我,眼睛弯弯的,“病好了?上次你说要给我看的‘宝贝’照片,到底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我浑身僵硬。“照…照片?”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对啊,你说你家猫生了崽,特别可爱,要拍给我看的。”她歪着头,有点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