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三段碎玉,目光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温柔和痛苦。

“粘不好了……我知道。”她喃喃着,“就像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只是……总得有点念想……”

“哪怕……只是看着它碎着……”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悬着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轻轻覆在她托着碎玉的手上。她的手指冰冷得像铁,在我的触碰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我收拢手指,将她冰冷的手和那枚碎玉,一同握在掌心。

粗糙的粘合痕迹,硌着我也硌着她。

“冷……”我哑声说,不知是说这玉,说这天气,还是说我们两个人,“进屋去。”

她像是没听懂,茫然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向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破旧的屋门。

她的手在我掌心里僵了一下,冰冷,粗糙,微微颤抖着。那几段碎玉硌在我们相贴的皮肤之间,像横亘在心口的疤。我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些,近乎强硬地,拉着她走向那扇透出些许昏黄光线的破旧屋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混杂着劣质炭火、药味和潮湿霉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闷得人胸口发堵。

屋里比外面更显寒素。一盏小小的油灯搁在歪斜的木桌上,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四面漏风的墙壁照得影影绰绰。一张板床,铺着薄薄的旧褥,墙角堆着几件破烂家什,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冷风从窗纸的破洞里钻进来,吹得灯火一阵明灭。

我反手关上门,将那呜咽的风雪暂且挡在外面。室内并未因此暖和多少,寂静却陡然放大,只剩下我们两人有些滞重的呼吸声,以及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她垂着眼,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攥着那洗得发白的旧衣角。我松开她的手,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张唯一的板床上。褥子虽薄,倒是看起来干净。

“坐下。”我的声音依旧有些硬,却不再是之前的尖刻。

她依言默默走到床边,坐下,脊背挺得有些直,透着僵硬的顺从。我将油灯拿过来,放在床沿,就着昏暗的光,去看她的手。

冻疮红肿,有些地方已经裂开,露出底下鲜红的肉。指甲边缘满是细小的倒刺和干裂的口子。这双手,曾经抚过最好的焦尾琴,执过最精贵的紫毫笔,染着鲜艳的凤仙花汁,被我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信誓旦旦地说要护一辈子。

喉头又是一哽。我强行压下那阵翻涌的酸涩,从随身的行囊里摸索出一个扁平的瓷盒,里面是出发前特意备下的冻疮膏。药膏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在这污浊的空气里撕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我抠出一点,乳白的膏体在指尖融化。

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别动。”我低声道,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凸出得厉害,细得我一只手就能牢牢圈住。

指尖沾着微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她手背冻伤最严重的地方。动作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触碰过她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绷得更紧,头垂得很低,碎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被我握住的手腕,脉搏急促地跳动着,一下下撞击着我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