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十年的困顿，直看到骨子里的卑微。“我记得你当年成绩很好，每次模拟考，都甩我好几十分。”
阿亮的心猛地一跳。
李哲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高考真是说不准，对吧？运气很重要。我那年……运气就特别好。”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名片，而是一张银行卡。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这里有点钱，”李哲把银行卡递过来，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五十万。拿上，换个营生，别在工地上耗了。”
阿亮愣住了，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没反应过来。
李哲把卡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阿亮脏污的指尖：“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这钱，够你做点小买卖。拿着，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三个字，“忘了吧。”
忘了？忘了什么？阿亮混沌的脑子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高考后那个漫长的暑假，等待通知书的焦灼，最终石沉大海的绝望，父母失望又无奈的眼神，他撕掉所有课本和复习资料时的疯狂，背上行囊加入打工大军时的茫然……所有被生活磨得近乎麻木的痛苦，在这一刻，被这张轻飘飘的银行卡和那三个字，猛地唤醒，尖锐地刺破所有伪装！
不是意外！不是运气差！不是他发挥失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车里的冷气更刺骨。他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起来！
他猛地抬头，眼睛赤红，死死盯住李哲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忘了？李哲！你告诉我，忘了什么？！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破音，像受伤的野兽在嘶吼。
李哲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漠覆盖。他把银行卡扔到阿亮腿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拿着钱，对你我都好。闹开了，你一分钱拿不到，也别想在这地界找到活干。想想你家里人。”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阿亮看着腿上那张绿色的卡片，五十万。他得在工地上流多少汗，扛多少根钢筋，省吃俭用多少年，才能攒下五十万？它此刻重若千钧，压得他腿软，又轻如鸿毛，仿佛是他那被偷走的、一文不名的人生。
他的手在抖，控制不住地抖。他看着李哲那张脸，那张用他的人生垫上去，才能如此光鲜、如此理所当然地施舍和威胁的脸。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冰一样的平静。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捡起了那张卡。指尖感受到塑料的冰凉和坚硬。
李哲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早料到会如此的不屑。
“密码是我高考那年年份的后六位。”李哲补了一句，带着一种残忍的讥诮。
阿亮猛地推开车门，灼热的风瞬间灌入，吹散了一车的冷气和虚伪。他跳下车，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回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手里的银行卡硌得掌心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