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看着他不说话,周行野面上的笑也跟着一点一点散去。

“许久未见,关娘子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这点他倒是没说错。

我的气性确实大。

当初周行野走得悄无声息。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被褥也叠得整齐,枕头上摆了一串金叶子。

我站在屋里,环顾一圈,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来,什么都闻不到了,仿佛他从没来过。

那日的傍晚,我做了糖醋肉,周行野喊了一整天。

可他没吃到。

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一口一口,将那碗糖醋肉都吃干净了。

可我明明放了很多糖。

却觉得又苦又涩,堵得人喉头发痒。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杀猪都带着怨气。

走就走呗。

我还能给他下药不让他走是怎么的?

说一声能死?

真没礼貌。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大约是银货两讫。

那串摆在枕头上的金叶子,我一枚也未花出去过,晚上睡不着就握在手里,就连逃命的时候,都稳稳躺在里衣内袋里。

一开始是为了那点不可得的念想,后来被人追杀,就成了一定要活下去的执念。

那一枚枚金叶子摆在眼前,似都在嘲笑我一把年纪还学小姑娘春心萌动,被突如其来的情愫驱使得失了理智,竟也开始探求那虚无缥缈的情爱。

更深漏断,灯火如豆。

有谢玉芝在,绣春刀只能安待鞘中。

“莫怕,早些安睡,一切有我。”

可我睡不着。

周行野走时,望着我的眼神全是慑人冷意。

我躺在被窝里,将被子盖过头顶,明明天暖月明,可寒意还是如同潮汐,一阵随着一阵,爬遍四肢百骸。

“哒!”

一记轻响,跟上我莫名开始剧烈的心跳。

锋利刀刃插进门缝,似在我眼前缓缓下滑,卡住门栓。

房门轻轻一开一合,我仿佛又看见那人闪身进屋,速度快,落脚轻。

他举刀而起,毫不犹豫,直直砍向我的被褥。

“嗯?”

我听见他发出一声低低的疑惑。

我又看见我的斩骨刀落在他的肩背,听见他痛叫什么,挥刀向后,剔骨刀轻便锋利,抽手直出,在他大腿上扎出深可见骨的血洞。

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那双眼睛,如濒死的野兽,又如机关算尽的恶鬼,然后在摇曳的烛火下散成一团雾。

我生在和平社会,安定祥和,没有战争,没有土匪,不会睡着睡着就被外面的人冲进来砍死。

几十年教育,没有人教过我如何杀人。

可我还是杀了人。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在我眼前咽气,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之后,夜夜梦魇。

我以为他们折了一个人后,不会再来。

可他们烧了我的屋子。

火光冲天起,将我住了快六年的家烧了个一干二净,也将我梦里那双眼睛烧成灰烬。

今夜再见周行野。

那双眼睛又回来了。

他们好像。

都想要我的命。

我一夜未睡,第二日天没亮就去了厨房,随手捞了块豆腐就开始练刀。

面无表情,眼下青黑,对待手底下的豆腐好似有深仇大恨,吓得赵叔不敢进门,赶忙去请谢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