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芝送我回房前,他又探了探我的脉,确认无事才松了口气。
“其实,我可以自己进京,免得连累了你。”
我有些不安。
这世道,他能出手救我,已经算善良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以前没见过,我却总有一种面对熟人的错觉,这更让我感到不适。
“无妨。”
他站在那,迎着头顶莹白,眼底盛出两轮月光。
“我既救了你,便有了因果。”
“帮你,也是帮我。”
京城繁华迷人眼。
原来比书里写得还要盛大。
姑娘们人比花娇,少爷们个个潇洒倜傥,就连笑声都要比旁处更爽朗宽阔。
然后,我额头一痛。
“都叫你三回了,那边楼上的姑娘就那么好看?”
我反驳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没你好看。”
我眼睛一亮。
“真的啊?”
谢玉芝勾起唇角,言语中隐有笑意,音调缓缓,好似月光霜冷,也融了一团火在里头。
“嗯,你好看,连脸上的伤都好看。”
听起来不像在夸我。
我摸了摸脸。
那是逃命的时候,被荆棘刺划的,老长一条口子,谢玉芝给我用了药,现在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我已着人打听过了,你说的那人确实在京城。”
“半年前出任务后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半年后活着回来,还拉了一批人下马,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谢玉芝抬了抬下巴,遥遥望去远处北镇抚司门匾。
庄严肃穆,狮头威吓。
街尾倏然窜出一匹黑马,冷硬的飞鱼服袍角在半空中划出半道圈,绣春刀挎在腰间,是我没见过的模样。
他似乎瘦了许多,却显得愈发冷厉。
那双狭长的眼里没了调侃我时的戏谑笑意,猛一眼扎过来,幽冷如寒洞下经年浇灌的冰棱,连眉上的疤都更添一分锐利。
“怎么样?”
谢玉芝问我,我却答不出来。
好陌生啊。
我从那位指挥使身上,看不到一点当初我认识的周行野的影子。
周行野。
我认识的周行野。
好像被杀掉了。
我来不及过多感伤,因为就在当天晚上,他出现在了我的卧房外。
看见他的那一瞬,我汗毛直立,后背迅速沁出一层冷汗。
烛光掀起墙上的影子。
我的手覆上后腰。
他语气森然,微微启唇,仿佛蓄势待发的毒蛇。
“好久不见啊,关娘子。”
4 夜袭惊魂
月明如水。
谢玉芝来得及时。
穿着那身灰绿色的长衫,阔步而来。
“想来指挥使是不认路,要不怎的大门不进,非要翻墙,没得吓坏我家小姑娘。”
谢玉芝唇边挂着笑,俯身拍了拍我的头,又按住我的手背。
“偶见故人,夜不能寐,才失了分寸,关娘子向来宽厚,应当能理解吧。”
不。
我不能理解。
我也不宽厚。
相反,我记仇,还奉行付出就得有回报,绝不当大冤种。
他要杀我,竟还要我理解。
我理解他个大头鬼!
当初周行野受伤只能躺在床上,也得端着木盆给我剥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