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进去!」我猛地清醒,伸手拦住要迈进屋的允明,「保护现场...」
允明猛地停住脚步,脸色苍白。十六岁的我们虽已读遍圣贤书,却从未直面过如此残酷的景象。他很快恢复了侍郎公子的气度,压低声音说:「得立刻禀报父亲大人。」
「不!等等!」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阻止他,「二公子,此事蹊跷。我娘为何会在我房中?为何这般模样?若现在声张,怕是...」
怕是会成了替罪羊。这话我没说出口,但允明已然明白。在吏部侍郎府邸做事多年,我们比谁都清楚高门大宅里,下人的性命有时不如一条看门狗。
允明沉吟片刻,随即果断地说:「你去我院里待着,我叫阿福来看守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我这就去悄悄请父亲过来。」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此刻他的信任是我唯一的依靠。
等待的时间漫长如年。我躲在允明的书房中,浑身发抖。母亲苍白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只是个勤劳本分的洗衣妇,为何会遭此毒手?又为何偏偏在我的房间里?
约莫一炷香后,房门轻启,赵侍郎悄然入内。赵仲文大人今年四十有六,面容清癯,须髯整齐,平日里总是不怒自威。此刻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允明已简略告知。慎思,你详细道来。」
我强作镇定,将发现母亲的经过细细禀报。赵侍郎听罢沉吟良久,指节轻轻敲击桌面。
「此事不可声张。」他终于开口,「府中出了人命,若传扬出去,于声誉有损,更会惊动开封府。而今朝中局势微妙,我主管吏部考课,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心中一沉。侍郎大人首先考虑的是府邸声誉和朝中局势。
「大人,我娘她...」我哽咽难言。
赵侍郎面色稍缓:「林嬷嬷在府中做事二十余年,我自然不会让她枉死。但需暗中查访。允明,」他转向儿子,「你去唤赵忠来,只他一人。」
赵忠是侍郎府总管,赵家三代老仆,深得信任。
待允明离去,赵侍郎目光转向我:「慎思,你今日可察觉任何异样?你母亲近来可有反常之处?」
我摇头:「与平日无二,清晨我还见她赶往洗衣院,步履匆匆,还叮嘱我添衣,说今日会起风。」
说着,我心如刀绞。那竟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赵侍郎沉吟道:「你的房间...可有什么特别之物?」
「只有些寻常书籍和笔墨纸砚,别无长物。」我忽然想起什么,「除却...除却前几日二公子赐我的那方歙砚。」
这时允明带着赵忠悄然入内。赵忠年约五十,面容精干,得知情况后虽显震惊,但很快恢复镇定。
「老爷,依老奴之见,需先将林嬷嬷遗体妥善安置,再暗中查访。今日出入下院的人员需秘密排查。」赵忠低声道。
赵侍郎点头:「务必谨慎,不得走漏风声。先将林嬷嬷移至冰窖,就说是...染急病身亡,简单发丧。慎思,」他转向我,「你暂住允明外间。你的房间暂时封锁,赵忠会仔细搜查。」
我心中悲痛且不甘,但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置。母亲的死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带过,连一场像样的丧事都不会有。
是夜,我躺在允明外间的榻上,辗转难眠。约莫三更时分,忽听轻微响动。我悄悄起身,从门缝中看见两个黑影抬着一卷草席,向后院方向快速行去。我知道那里面是母亲的遗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