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背面，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一行小字：“1998年3月15日，远宝百天照。今天下夜班，厂里发了半只盐水鸭，给他尝尝鲜。”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第二章 煤炉上的奶粉
记忆像是被这声叹息唤醒，一下子把我拉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候，老妈还在纺织厂的细纱车间当挡车工，三班倒，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半夜三更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老妈正蹲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奶瓶，正仔仔细细地往里面冲奶粉。窗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窗户纸“哗啦哗啦”作响。老式的煤炉就放在屋角，炉口跳动着橘红色的火苗，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她微弱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晃来晃去，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枯叶。
“远宝乖，再喝一口，喝了就不烫了。”她把奶瓶凑到我干裂的小嘴边，温热的奶嘴碰到我的嘴唇，我却本能地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要！我要喝妈妈的奶！”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手里的奶瓶微微晃了晃，几滴乳白色的奶液洒落在她粗糙的蓝布工作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看见她抬手，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远宝真乖，妈妈的奶水……早就没了。你看，这是奶粉，比妈妈的奶还香甜呢。”
后来，我长大了些才知道，那一年，厂里效益不好，经常停工。老妈白天要去纺织厂上班，晚上还要去附近的菜市场帮人卖鱼，多挣些外快。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口袋里，总是装着一个小小的、用手帕仔细包好的奶粉罐子。有一次，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那奶粉涩涩的，带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远不如故事书里说的那样香甜。
“骗人！你根本不爱我！”年幼的我哭喊着，用力把奶瓶推到地上，奶瓶摔得粉碎，乳白色的奶粉撒了一地，像下了一场薄薄的雪。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声呵斥我。只是默默地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拾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奶粉颗粒，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咽下去。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挂着晶莹的东西：“远宝不哭了，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老妈变成了一台永不停歇的老式缝纫机，“哒哒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她低着头，飞快地踩着踏板，针线在布料上来回穿梭，发出刺耳的“嗤啦”声。我想跑过去，抱抱她，可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挪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颗小小的、遥远的螺丝钉。
第三章 被撕碎的乐谱
时光荏苒，我上了初中，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天放学，我背着书包，兴冲冲地往家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歌单，那是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组建的乐队第一次正式演出的曲目单。路过巷口那家熟悉的音像店时，老板老周探出头来，笑着冲我喊：“小远，新到的磁带！你上次念叨的那个‘Beyond’乐队，最经典的合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