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炸响,映得母亲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妈,张大夫说了,您这病得慢慢养,不能累着。”

“我能吃什么苦?”母亲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你爸看病借的钱,加上这次住院,差不多有三万了。咱家那几亩薄田,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能刨出几千块……”

灶上的陶罐里,枇杷叶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一股苦涩中带着微甜的药香。我默默地盯着罐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了上周在村小教室后面那间废弃的储物间里捡到的东西——一个被人丢弃的铁皮饼干盒,里面竟然还躺着半盒断成几截的蜡笔,有的笔杆上都裂开了细小的缝隙。

那天下午是美术课,新来的支教老师姓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扎着俏皮的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里的星星。她举着一幅色彩鲜艳的《向日葵》画,教我们认识梵高:“你们看,这些金黄色的花瓣,多像太阳发出的光芒啊!即使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要努力向着阳光盛开,寻找希望。”

我偷偷地盯着她手中那盒崭新的、油光发亮的蜡笔,心里羡慕极了。我们平时的美术课,用的都是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铅笔头,有的甚至是用纳鞋底的细钢丝充当笔芯,画在粗糙的黑板上,擦都擦不干净。

下课后,趁苏老师在办公室备课,我悄悄溜进那间储物间,翻出了那个铁皮盒子。里面的蜡笔虽然旧了,有些还被踩过,断成了小段,但颜色依然鲜亮:柠檬黄、天空蓝、晚霞橙、葡萄紫……我把它们一支支捡起来,在手心里焐热,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你在找什么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蜡笔“哗啦啦”撒了一地。苏老师蹲下身子,帮我一片片捡起来,她乌黑的发梢轻轻扫过我的手背,带来一阵微痒。“喜欢画画?”她翻开我那个宝贝的素描本,看到了里面画满了的山川河流、田野农舍,还有趴在窗台上打盹的老猫。

“我……我没有钱买蜡笔。”我声音低低的,脸颊有些发烫。

苏老师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插着二十四色的蜡笔,每一支都像是裹着糖衣的水果糖,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这些,送给你。”她冲我眨了眨眼,笑容明媚得像窗外的阳光,“但是有个条件哦——以后每周三的下午,你要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画一幅‘今日心情’,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借着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来的一点点月光,用那半截宝贵的蓝色蜡笔,在粗糙的草纸上画了一朵努力绽放的野菊花。花瓣是我好不容易才调出来的那种淡淡的蓝,花蕊则是用唯一的一点黄色蜡笔点上去的,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第三章 黑板报上的春天

苏老师的“今日心情”黑板报,成了我们灰扑扑的村小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我第一次画的是一只停在篱笆上的小麻雀,它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背景是几株刚刚探出头来的蒲公英,我给它们涂上了一层朦胧的鹅黄色。第二天清晨,我去教室擦黑板时,发现不知是谁用红色的粉笔在小麻雀的脚边,细心地添上了一个小小的鸟窝,里面还画了三颗圆溜溜的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