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天气越来越凉，林伯每天早上都会煮一壶菊花茶，放在柜台后的保温瓶里。小满来的时候，他就倒一杯递过去，杯子是秀琴当年用的，上面印着朵淡蓝色的牵牛花，杯口缺了个小角。“这杯子跟了我三十年，” 林伯看着女孩捧着杯子暖手的样子，“你秀琴婶总说，缺角的杯子盛茶更甜。”
有次小满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画框，里面是张水彩画：画的是书店的清晨，林伯坐在柜台后煮茶，老座钟指向 “7”，阳光从窗缝里漏进来，落在绿萝的叶子上。“送给您，” 她把画框递过来，耳尖有点红，“我画了三个晚上，您看像不像？”
林伯把画挂在柜台后面，刚好对着老座钟。每次煮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画里的自己，还有那缕熟悉的阳光，心里就暖融融的。“像，太像了，” 他说，“比我自己记得的还清楚。”
十月中旬的时候，巷口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一片片飘进书店的窗台。小满来的时候，会帮林伯把落叶扫起来，堆在门口的花盆里。“我爷爷说，落叶埋在土里能当肥料，” 她一边扫叶子一边说，“明年春天，花盆里说不定能长出小树苗。”
林伯看着女孩蹲在门口扫叶子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和秀琴在院子里扫落叶的场景。那时秀琴总说 “落叶是树的信，要好好收着”，两人就把落叶装在纸箱里，埋在院角的桂花树下。“你说得对，” 他走过去帮着一起扫，“明年春天，咱们就能看见小树苗了。”
有天傍晚，小满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手里的笔记本攥得紧紧的。林伯给她倒了杯菊花茶，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女孩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老师说我的画没有灵魂，说我只会画表面的东西，不会画心里的感受。” 她翻开笔记本，指着一张画：画的是书店的雨天，雨丝打在玻璃上，林伯擦玻璃的侧影有点模糊。“老师说，这张画里的雨没有感情，只是些线条。”
林伯看着那张画，指了指雨丝的方向：“你看，这雨丝是斜的，说明那天风是从南边来的 —— 你秀琴婶总说，南风天的雨带着潮气，能让旧书更软。还有你画的我擦玻璃，抹布是往左边擦的，因为右边的玻璃有个小裂纹，我怕用力擦会碎。这些都是你观察到的细节，怎么会没有灵魂呢？”
他从书架上抽出本《梵高传》，翻到画向日葵的那一页：“你看梵高画的向日葵，颜色那么亮，别人都说他画得不像，可他说那是阳光的颜色。画画不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喜欢，只要你把心里的感受画进去，就是最好的画。”
小满捧着《梵高传》，一页页慢慢看，眼泪渐渐止住了。她翻开笔记本，在那张雨天的画旁边写了行字：“南风天的雨带着潮气，抹布要轻轻擦，因为玻璃有裂纹。” 然后抬头冲林伯笑了：“谢谢您，林伯。我知道该怎么画了。”
那天晚上关店时，林伯看着小满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觉得，这三十年的时光，好像又年轻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柜台后的水彩画，又看了看窗台上的绿萝，还有那本深绿色的笔记本，忽然明白 —— 有些温暖，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像樟木的香气，像菊花茶的甜味，像女孩的画，慢慢渗透在日子里，让平凡的时光也变得有了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