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窒息的前一秒,她仿佛听见白发男人在说:“守住本心……”

再呛咳着醒来时,天是灰蒙蒙的,几只乌鸦蹲在不远处的白骨堆上,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知意猛地坐起,身下的骨头发出“咔嚓”的脆响,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坐在一座白骨山坳里。

四周堆满了散碎的骨殖,有的颅骨上还嵌着锈迹斑斑的箭头。

风从山坳口灌进来,带着呜咽般的呼啸,那些白骨突然动了。

断手骨抓住了她的脚踝,肋骨像扇子似的展开,颈椎骨在地上蠕动着,拼凑出一具具缺胳膊少腿的骷髅,咯吱咯吱地朝她围过来。

她抓起一根粗壮的腿骨,劈开最先扑上来的骷髅,拔腿就往山坳唯一的陡坡爬。

坡上的黄土又松又滑,她手脚并用,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

刚爬到半坡,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黑影,乌鸦群俯冲下来,尖喙啄在她的脸上、手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咚”地摔回白骨堆里。

后脑勺磕在一块颅骨上,眼前金星乱冒。

她挣扎着抬头,看见那些骷髅已经围了上来,最前面那具手里还拖着根沾着腐肉的铁链,正是锁住她的那副。

“滚开!”叶知意嘶吼着,抓起身边的骨头疯狂挥舞,砸碎了一具又一具骷髅。

可它们像无穷无尽似的,碎了又拼,拼了又碎,骨节摩擦的“咯吱”声越来越密,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她再次往坡上爬,这次用牙齿咬着草根借力,指甲深深抠进土里,血顺着指尖滴进黄土里,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乌鸦还在盘旋,骷髅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她不敢回头,只知道往上、再往上。

指尖终于触到了坡顶的边缘,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上去,却在看清眼前景象时浑身冰凉。

所谓的“岸”,不过是悬崖的边缘,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云雾,风卷着碎石往下坠,连回声都听不到。

身后的骷髅已经爬了上来,最前面那具歪着头,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

叶知意退到悬崖边,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下一秒她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失重感像一张浸了冰的网,把叶知意整个兜住。

她觉得自己在往下坠,坠向一个没有底的黑暗里,四肢沉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累了,真的太累了。

从柴房的冷硬稻草堆,到苏燕甩过来的鸡毛掸子,再到也国安那失望的眼神,这些年攒下的疲惫,此刻像潮水似的漫过头顶。

就这样死了也好。

她想。尸骨无存,就没人记得邻水村有个叫叶知意的姑娘,没人记得她被后妈锁在柴房饿了三天,没人记得她爹总用“你怎么就不能懂事点”的眼神看她。多干净。

眼前忽然亮了。

不是天光的亮,是暖黄的,带着灶膛烟火气的亮。

她看见父亲叶国安宽厚的肩膀,自己正趴在那上面,两只小手揪着他粗布褂子的领口,咯咯地笑。

“驾!驾!爸爸是大马!”

“汝汝都五岁了,还骑大马,羞不羞?”

奶奶坐在堂屋门槛上,手里摇着蒲扇,银白的头发在夕阳里泛着光。她身边的竹凳上,放着个铁皮糖盒,里面装着水果糖、奶糖,是攒了好久的,专等她回来分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