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蹲下身,尽可能与我平视,眼神里没有审判,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探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能听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我嗡嗡作响的脑海:

“你记不记得……”

“为什么故意让我们找到这里?”

陈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楔子,狠狠凿进我混乱的颅腔。

为什么…故意?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只剩下匕首传来的冰冷黏腻触感,和那句问话带来的、更刺骨的寒意。我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拉风箱般的喘息。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救援者的温和,没有面对惨案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观察实验室里一只行为异常的样本。

“我…没有……”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不认识这里…我不知道……”

我下意识地想要扔掉那把该死的刀,手指却痉挛般攥得更紧。它像长在了我手上,是我屠戮的证明,也是我无法挣脱的噩梦的一部分。

陈队没有催促,也没有反驳,他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紧握凶器的手上,然后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沉默的、被黑暗吞噬的轮廓。更多的警察已经进来,穿着鞋套,动作谨慎,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墙壁和地面交错切割,每一次晃动都照亮更多令人窒息的细节:深褐色喷溅状痕迹、地面上拖拽的污迹、还有那些尸体更加清晰可辨的衣着……

“报告陈队,初步勘验,六具尸体,死亡时间跨度很大…从几个月到最近几天不等。”有人低声汇报,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陈队微微点头,目光却再次回到我身上,像焊死了一样。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问,语气平直,没有波澜。

我低头,看着那把造型奇特的匕首,血污覆盖了它原本的材质,只有几处凸起在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微光。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怎么在我手里……刚才…刚才我拿的是一本日记!”我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尽管我自己都觉得这说辞荒谬透顶,“一本褐色的日记本!上面写了……写了……”

写了那些对应我丢失记忆的谋杀!

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谁会信?

“日记?”陈队身后的年轻警察忍不住出声,语气里是浓浓的怀疑,“我们进来只看到你拿着刀。”

“真的!就掉在那里!”我猛地指向我最初醒来的位置,几道光柱随之移过去——那块地面除了湿漉漉的反光和几道模糊的痕迹,空空如也。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没过顶盖。

“搜。”陈队下令,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小心地避开尸体和可能的物证,在那片区域仔细勘查。手电光一寸寸掠过粗糙的地面。几分钟后,他们站起身。

“陈队,没有发现什么日记本。”

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唯一的证据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我,六具尸体,一把我解释不清来源的、血淋淋的凶器,还有一群认定我极度危险的警察。

陈队沉默地看着我,那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具压迫力。他似乎在评估,在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