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品过了味儿,白日这人就始终在挑衅,根源是在这儿。
“你故意激怒玄睿,是想他杀了你。”
景殊不可置否,歪头露了个笑,说:“那小狗不经逗,下手不够狠,心也不够狠,你爹给你养出了这么个弟弟,怪宠你的。”
历代皇室争储都惨烈异常,但北邺显然没这个担忧,姬玄晖精明能干,他弟弟却又傻又天真,不是个能争抢的。
姬玄晖听出他言下之意,眉头皱起,“玄睿性纯,这话日后休要在他面前提起。”
“这就急了?”景殊像是忽而来了兴致,漂亮的眉眼顷刻溢笑,“有个蠢弟弟是好事,你急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被姬玄晖钳住了喉,先前还端庄君子模样的人此刻眉眼阴鸷,像是一头被扯了须子的猛兽。
景殊便知道,他抓着了姬玄晖的死穴。
“休要胡言。”
姬玄晖的声音仍是冷静克制的,但手上却是真使了力气,景殊觉着喉骨都要被他捏碎了,苍白的面色涨红,他指甲死死攥着衣角,断断续续地说:“既然…是,是胡言,你何必…动怒啊?”
“景殊!放肆!”
姬玄晖低喝,眉眼间仿佛蕴着乌云,眼看就要下起瓢泼大雨,景殊就那么无畏无惧地笑看他,像是在看一场闹剧的局外人,姬玄晖瞧见那双凛然无惧的双眸,心神一震,随即蓦地松了手。
景殊伏在案上,咳了个昏天暗地,“咳…咳咳…!”
姬玄晖负手,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又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太子,沉声道:“你这么想死,何必借别人的手?何不自绝?”
“哈。”景殊屈肘伏着,垂头笑出声,他抬起眼,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却掷地有声,“死于敌手,我是英雄。”
“死于己手,那是懦夫。”
姬玄晖神情有片刻的错愕,他张了张嘴,却是哑然。
有些人即使跪着,他的心性与气节仍然屹立不倒,就算是举步维艰,也要踩着刀尖鲜血淋漓地往前走,坚韧如山,宁死不屈。
景殊从南国到北邺来,甚至进了太子府,他可以忍受屈辱,是因为这屈辱是别人带给他的,但他绝不会让自己蒙羞。
这样一个人……
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姬玄晖生平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瞧一个人,一个曾经不死不休的对手。
“你好好休息。”
姬玄晖说罢便负手而去。
景殊独自瘫在椅子上,阖起了眸,疲惫也好倦懒也罢,都不是能给外人瞧的。
茫茫天地,他无处容身。
只是个守着那点残破尊严不肯低下头的异乡人。
卫阑见姬玄晖没留多久,便从景殊院子里出来,神色也看不出什么,便没多问,倒是姬玄晖先问道:“你不是说他用了药?”
卫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啊,听婢女说外用内服都挺痛快的。”
姬玄晖捻了捻指腹,他方才捏住那脆弱的脖子时,甚至能感受到景殊侧颈细弱的搏动,还有他明显不大正常的体温,滚烫灼人。
“他服了药。”姬玄晖沉吟须臾,问,“怎么还在发热?”
“那可能是……”卫阑话说一般蓦地噎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啊?”
“他在发热。”姬玄晖重复了一遍,又问,“孙老不是说没有大碍?”
卫阑不知道怎么答这话,犹豫了下,说:“这,孙老是说都是皮外伤,性命无忧绝无大碍,您……”
您怎么晓得他发热的?是摸了?还是摸了?
卫阑没敢问出来,惜命且识趣的问:“那要不,属下再找孙老来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