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阑蓦地想起来,于是噤声。
通政司使姓赵,叫赵世德,家中有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儿,小字芸娘。赵芸也不知怎么,对姬玄晖一见钟情不说,竟还要非君不嫁。
姬玄晖今日将南景送的男妾收入了府,赵氏屡次提亲,赵芸甘心低嫁做个侍妾也要进太子府却屡屡被拒,自然惹怒了赵家,今日议事后,姬玄晖便被赵家大公子赵烨给拦住了,说什么也要请他明日去吃顿酒。
姬玄晖敬谢不敏,根本不想去。
他头疼这事儿,随口问道:“孙老去瞧过他了?”
卫阑跟在后头,这回倒是明白太子殿下说的谁了,答道:“瞧过了,都是些皮外伤,孙老给留了药,开了方子。”
“他也都用了?”姬玄晖问。
“用了,药也喝了,在院子里头安生着呢。”卫阑也有些纳闷,紧接着说,“安分的都出奇,属下还当这人是个有脾气的,听说孙老出门的时候,也让他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睛的,还有睿王殿下,到城外跑马去了,现在还没回府呢。”
“他心里不痛快,由他去吧。”姬玄晖敛眸。
北邺王姬凛是南景旧臣,原是个没多大野心的,只是那些年南景皇帝愈发昏庸无道,且多疑敏感,天子一旦昏庸,受苦的便是百姓。北邺打着讨伐昏君的名义起兵,这些年没少与南景交手。
景殊姓景,那就注定他在北邺得不到礼敬与尊重。
南景新帝刚登基,便将这个弟弟送来求和,其目的也已经很明确,他们决定牺牲一个景殊来讨好北邺,但姬玄晖没想到的是,南景送景殊来的由头,竟是献给太子府做妾。
这不止是在求和,更是在羞辱景殊。
姬玄晖的脚步慢了些许,终是停下,他转了个身,说:“孤去瞧瞧他。”
——
太子府本就清净,景殊这院子里就更安静,入了夜,也就孤灯一盏。
景殊用了药,身上伤痛有所缓解,便起身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泡了许久的凉茶,入口一饮,冰冷且涩,但他浑不在意。
“吱呀。”
姬玄晖推门而入,恰见那人一袭薄衫,泼墨似的发垂到腰际,似是闻声转头,昏暗烛火下其人如白壁美玉,眉眼秀美,竟是个冰清玉润的柔和相貌,只是此刻憔悴苍白,瞧着更单薄柔弱了些。
难怪要在战场上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姬玄晖心说,长成了这个模样,不会得人怜惜,只会遭人轻视。
静默半晌。
景殊踝上也有伤,站不住了,索性扶着桌子坦然落座,声音微哑道:“有事?”
姬玄晖被这一手反客为主噎住了,忖量了须臾,说道:“孤来瞧你,在太子府可还习惯。”
景殊扬眉,这人白日里给了他三鞭子,现在是要来给甜枣了?
姬玄晖面不改色。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景殊笑出声,那三道鞭伤仍隐隐作痛,而他面上不显,只是笑,“习惯,怎么不习惯?都登堂入室住进太子府了,哪还能不习惯?”
这话里带着刺儿,姬玄晖听得出来,也觉着在情理之中,从前他景殊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现为阶下囚,自然不高兴。
他沉默须臾,说:“你生母是邺人,日后好生在府中住下就是。”
饶是再不通透的人,也听出姬玄晖的好意了,他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带了几分认真,缄默须臾,说:“阵前我杀了不少邺人,你不杀我?”
“战场上的厮杀,杀你也该是在阵前,不是在这。”姬玄晖说完,蓦地反应过来,“你想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