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有些匪夷所思,姬玄晖是来招安他的?
“你想让我,帮北邺灭南景?”景殊抬手将榻前的帷幔撩开,借银辉月色瞧向坐在暗处的男人,不可否认,姬玄晖也生了一副好容貌,面如冠玉,俊逸英气,只是神情太冷,总让人不敢直视。
“为何是我?”
景殊又问。
姬玄晖不假思索道:“你有能力,不该埋没。”
他其实也没想着能说服景殊,只是仔细忖量如何处置他时,忽而觉着这样一个人,若是蒙尘而终,实在可惜。
姬玄晖便想另辟蹊径,若能让他为我所用呢?
但景殊半晌也没有回应,似乎想用沉默当做回绝。
姬玄晖难免失望。
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时,良久不开口的景殊忽然说道:“南景气数将尽,有没有我,都是一样。”
姬玄晖一听,便听出了些门道,“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在泯江苦战?”
景殊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半晌才冷淡道:“我那时还是南景的太子。”
姬玄晖想起来,景殊原本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
“我已是废人,也帮不上你什么。”景殊说,“走到如今这步,我已算是有负于老师,荀氏四代忠良,我如今虽身在北邺,却不能再辱没了荀氏和老师的名声。”
话已至此,便说的很明白了。
姬玄晖晓得景殊的意思,也便不再多言,犹豫片刻,说道:“我已对玄睿加以约束,你在此安心住着就是。”
他刚要走,景殊便说:“你弟弟,有个好兄长。”
姬玄晖一顿,“你前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气你的。”景殊淡淡一笑,垂眸掩去落寞,“若不是真心宠爱,怎会养出这样一副赤子心性,他还没杀过人吧。”
他语气笃定。
姬玄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今日那一剑,他迟疑了。”景殊说,“他今日本有机会杀了我,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握剑的手都在抖,生在皇室,却能随性而活,何其之幸。”
姬玄晖听出了他竭力隐藏的那一丝艳羡,好似忽然瞧见了景殊那副铜皮铁骨之上的裂隙,而那里头裹藏的,是从不示人的温软。
夜深人静,景殊住的院子偏,两个伺候他的婢女也懈怠,时常不见踪影,景殊也不在乎,乐得清静。
只是姬玄晖走后,他却睡不着了。
景殊自幼养在贞贵妃膝下,南景后宫与前朝,无非是谢氏与王氏两大世家,贞贵妃王苑的兄长王戈手握重兵,而皇后谢氏的父亲丞相谢良甫更得彼时的皇帝宠信,将之视作心腹,而太师荀仲,则是平衡两方势力的那根杆。
从乾阳被送到上京的一路上,景殊少有清醒的时候,偶尔神智清明,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二十余年的荒唐。
南景这一代只留下两个皇子,一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景煜,另一个便是贞贵妃膝下的景殊,这太子之位原也轮不到景殊头上,可惜景煜实在不成器,整日同朝臣家中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天家无父子,也无兄弟,景长寻久坐龙椅,越老越昏庸,越老越多疑,他怕王戈,也怕谢良甫,故而在景殊年幼时,便将其册为太子,交由荀仲教养。
如今景殊才明了其中深意,景长寻晓得他不是贞贵妃亲子,又同她有弑母之仇,便早早埋下这步棋。
荀仲当真是君子,也将景殊教成了个君子,景朝已残破不堪,江山岌岌可危,荀仲要景殊除内邪,再歼外敌,山河尚在,无论如何也要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