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景殊忽地噤声。

“他死在战场上了。”孙居正又长叹了口气,哆嗦着骂了句:“若非景朝昏君!哪里会死这样多的人?”

景殊便也叹,皇朝兴盛更迭,天下分而又合,这都是必然,而必然之下的,便是数不胜数的累累白骨。

史书上寥寥几笔甚至不会提起姓名的他们,不过是某人千秋功绩下无名孤魂。可谁都曾是活生生的人,而这世上总有人惦念着、盼着、等着那归乡人。

“人生在世,求个无憾而已。”景殊轻轻地说,“死在战场上的都是英雄。”

苟活下来的人才会一生不安。

后半句话景殊没说,但孙居正倒是愈发平静下来,他说:“今日,是我儿子的忌日。”

难怪。

景殊了然,今日是亲子的忌日,也怪不得孙居正如此萎靡。

正是无话至极,院中忽地传来砰一声,随即房门也被踹开,姬玄睿气势汹汹地进门,那张还有几分稚气的少年人脸庞紧紧绷着,手中宝剑铮亮。

“睿王殿下?”孙居正诧异道,“你这是?”

“孙老,你且出去!”姬玄睿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眼景殊,“今日这景人,我杀定了!”

景殊也不知这狗崽子又闹什么幺蛾子,只是瞧他那副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样,便猜着怕是出什么事了。

孙居正也不能眼瞧着他杀了景殊,便起身好生商量,“殿下这是何故啊?且先放下兵刃,与老头我说来听听,非要舞刀弄枪的作甚?”

说着,他还站到了榻前,俨然是将景殊护在身后。

姬玄睿脸色更难看了,怒道:“我早说这景人惯会花言巧语,孙老,今日是什么日子?连你都要护着他不成?!”

孙居正在太子府这些年,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谁是主子他分得清,若是姬玄晖想取景殊的性命,他必定一个字都不会多言,可来的是姬玄睿,那就不能由着他乱来。

“睿王殿下,要打要杀,总得给个由头不是?!”孙居正说完,抿唇顿住了片刻,又说:“今日是什么日子,没人比老头儿我更清楚,老来丧子,最痛心的,自然是我这个爹!可这人是老头儿我从鬼门关扯回来的!你今日想杀他,也得给老头我一个理由!”

景殊这回是真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他着实没料到,孙居正会为护他而与姬玄睿争辩。

“行,那我这回还真师出有名!”姬玄睿提着剑冷笑,“今年天冷得早,我哥怕冷冬寒灾,今日下了朝便去城外义仓查看,回来的路上却遭刺客围杀!活捉了几个,正审着呢!都说是景人,是这个景殊的旧部,来救他们太子殿下的!”

孙居正眉心紧蹙,心说这可不好办,心下也开始犹豫。

“未必吧。”景殊忽而淡声,他掀开被下了榻,对孙老轻轻摇头,随即坦然站到前面来,说:“若真有景人想救我,从南景到北邺的路上才是下手的好时机,何况,既是来救我的,何必煞费苦心在城外伏击姬玄晖?”

不仅如此,景殊心知肚明,他在南景哪里有什么旧部?他连兵权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旧部私兵,连泯江之战时,骁骑营将军郑随云是王戈的女婿,这人窝囊,打仗也不行,才甘愿听景殊的命令!

哪里有什么旧部会舍命来救他呢。

姬玄睿一时犹豫了,他虽不通这些阴谋诡计,可景殊提点后,有些寻思过味儿了。

孙居正见景殊如此坦荡,也松了口气,说:“若刺客真与他有关,太子殿下自然会有决断,睿王殿下,你这剑收一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