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卫阑听见这话也瞬间清醒了。
姬玄晖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问道:“为何?是今日地牢受刑之故?”
“是,也不全是。”孙居正叹,“此人到北邺前,曾服过归元散,这可是大伤之物!这一路又染风寒,此时若是好好养着,或许日后还能与常人无异,可偏偏他入京后又受了刑,恕老夫才疏学浅,仅能保其性命。”
提及归元散,姬玄晖面色微微一变,他也曾听闻过这南景秘药,确是阴毒之物。
“那他的手?”姬玄晖问,余光瞥了眼卫阑。
卫阑当即道:“属下今日问过了,地牢那边儿说没下狠手,都是有分寸的,不至伤他筋骨。”
“不错。”孙居正颔首,“夹棍刑不至于让他废了双手,老夫今日瞧他腕上有疤,双腕双踝皆如此,不知二位可还记得,景律提及一酷刑,他们管这个叫挑丝儿。”
姬玄晖与卫阑同时面露震惊。
——
景殊侧卧在榻上,忽冷忽热,全身上下又开始疼,每一块骨头都酸涩刺痛,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脏污的囚车内,四肢被锁链死死铐住,犹如案板上待宰的鱼。
他被关在囚车中,锁铐四肢,连狗都不如。
景殊怎甘不明不白地蒙上骂名,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还没进乾阳,郑随云便下令,硬是掰开嘴将归元散给他灌了下去。
这药性极烈,服下后如五脏俱焚般,痛苦不堪,他在囚车锁链中嘶嚎挣扎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彻底没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
回都城后,他被关在阴冷潮湿的牢中,以跪姿被吊着手,狱卒便是此时,端着个托盘进来,景殊瞥见,那盘中装着各式精致小巧的刀具。
南景的酷刑,景殊多少也知道些。
小心划开腕内的嫩肉,再寻着筋脉,轻划过去,不至割断,却足够疼,景殊晓得,这酷刑被他们称作——挑丝儿。受刑后不会残废到断手断脚的地步,却也实实在在是个连笔都拿不起走路都费力的废人。
他那时还不知景煜为何要用这种法子,直到得知自己将会与求和使臣一道去北邺,便都明白了。
景煜要留个全须全尾的他,送给北邺解气。
出城许久,他太过虚弱,醒着的时候不多,偶然一次醒来时,恰好听着他们议论,南景太师荀仲病逝。
太师荀仲,是景殊的老师。
——
“所以,他那双手本就要废了?”卫阑难掩惊诧,他光是听就觉着疼,有些不敢相信,景殊竟一直忍着这样的伤痛,给睿王殿下气成了疯狗。
“不仅是手。”孙居正也难免有几分恻隐,“服过归元散,再受过这些刑,想保他性命容易,可这伤病日后必是沉疴难愈,便是活了,他这一身伤病,怕也活不好。”
姬玄晖忽而问道:“他日后拉不得弓了?”
孙居正双眼一瞪,“拉弓?就他那手,日后逢个阴天下雨,怕是都要疼得抬不起来!”
姬玄晖“啊”了一声,有些惋惜。
他曾在战场上,亲眼瞧见过景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说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死于己手,那是懦夫。
那人的铮铮铁语犹在耳畔,但姬玄晖现在却更能明白,景殊活着远比自尽要艰难太多,也比他想象中要坚韧顽强。
他不是南景无用也无道的皇室子弟,更非纨绔。他是真正的雪中寒梅,枝条看似纤细孱弱,却在凛风寒霜中做到了宁折不弯,没有什么能让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