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驿的血腥气息尚未在冰冷的春雨中散尽,一场更大、更迅猛的风暴已在北疆门户之地——落雁城轰然降临!
谢珩与萧驰在废园脱险后,并未停留。萧驰将昏迷的杀手丢给随后赶来接应的、如同鬼魅般融入雨幕的“魑魅魍魉”之一,便带着谢珩连夜潜行,直奔上京城外一处更为隐蔽的据点——一座位于乱坟岗边缘、早已荒废多年的义庄。
义庄内阴气森森,停放着几具覆盖着破草席的薄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尸臭。但在最深处一间相对完整、门窗被厚实草帘遮挡的厢房里,却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萧驰将从安平驿东厢房夺来的三只樟木箱放在地上。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锁扣处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东西到手,但王焕那老狐狸,比想象的狡猾。”萧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冽,“他本人不在驿馆,只留了几个替死鬼。箱子里的‘证据’……”他踢开其中一只箱盖。
谢珩凑近一看,眉头紧锁。
箱子里并非预想中的通敌信函或栽赃密件,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金锭!上面打着官府的印记,显然是官银!
“黄金?这么多?”谢珩蹲下身,拿起一枚金锭,入手沉重冰冷,“这……难道是克扣的军饷?或是贪墨所得?”
萧驰又打开另外两只箱子。一只里面同样是官铸金锭,另一只则塞满了成卷的、盖着各地州府大印的空白“盐引”和“茶引”——这是可以换取巨额利润的特许凭证!
“不止是军饷。”萧驰拿起一张空白的盐引,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张启泰一伙人用来收买地方、转移赃款、甚至勾结外商的硬通货!王焕带着这些东西北上,恐怕不仅是栽赃,更是要利用陈拓的调兵令,行‘监守自盗’之实!以剿匪或军需为名,动用定远军护送这些见不得光的‘私货’过境,甚至……直接与狄戎交易!”
谢珩倒吸一口凉气!张启泰一伙的胃口和手段,比他想象的更毒辣、更贪婪!不仅要害死忠良,还要趁机发一笔国难财!
“这些东西,是铁证!足以证明王焕乃至张启泰贪墨军饷、倒卖国器!”谢珩眼中燃起怒火,“必须立刻呈送御前!扳倒他们!”
“御前?”萧驰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你以为皇帝老儿的龙案上,还有干净的地方?这些东西送上去,只怕还没到司礼监,就先到了永宁侯府!打草惊蛇不说,我们自己也会暴露。”
“那怎么办?”谢珩急切道,“难道就任由这些蛀虫逍遥法外?”
“急什么?”萧驰将盐引丢回箱子,眼神冰冷,“扳倒大树,要一点点锯。这些金子……来得正好。”他看向谢珩,“沈万钧那边,需要多少?”
谢珩瞬间明白了萧驰的意图!中策所需的二十万两白银!沈万钧纵然豪富,但如此巨额现银调集也需要时间。眼前这箱黄金,成色上佳,官铸印记清晰,若能洗白来源,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甚至大大减轻沈万钧的压力,更快地将粮草运往北疆!
“至少……能顶十万两白银!”谢珩快速估算道,“而且,这是官银!若能由沈万钧的渠道‘洗’一遍,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入赈济定远军,既解了军需之急,又断了张启泰一伙的一条财路!一石二鸟!”
“算你还不笨。”萧驰合上箱盖,“这金子,我来处理。保证它干干净净地变成粮草,送到该去的地方。至于这些盐引茶引……”他眼中寒光一闪,“留着。是时候给张启泰这条老狗,准备一份‘惊喜’了。”
敲定了黄金的用途,谢珩心中稍定。他拿出纸笔,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书写一封密折。他并未直接弹劾张启泰和王焕(缺乏直接通敌证据,且容易打草惊蛇),而是以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的身份,结合自己“听闻”的北疆粮饷短缺、军心浮动的情况,引经据典,痛陈利害,恳请朝廷火速调拨钱粮,稳定军心,并严查军饷发放环节,以防宵小中饱私囊。言辞恳切,忧国忧民,滴水不漏。这是他作为明面上“清流”所能做的第一步。
“此折,我会设法通过可靠渠道,明日一早递入通政司。”谢珩将写好的密折小心吹干墨迹,“虽不能直指核心,但至少能敲山震虎,让张启泰不敢在军饷上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为沈万钧的粮草争取时间。”
萧驰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落雁城那边,沈万钧应该快到了。你……”
话音未落!
义庄那扇破败的木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泥浆里捞出来的身影踉跄着扑了进来!正是之前负责护送谢珩离开废园、并联络沈万钧的那名“魑魅魍魉”之一!他气息紊乱,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主上!谢公子!落雁城……落雁城出大事了!”来人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暴雨!山洪!泥石流!整个城……半个城都被埋了!沈……沈老板他……”
“什么?!”谢珩和萧驰同时变色!谢珩手中的密折差点掉落!
“沈万钧怎么了?!”萧驰一步上前,抓住来人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对方痛呼出声。
“沈老板……沈老板他刚到落雁城,就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暴雨!他……他带着第一批粮草和银子进城,想先稳住灾民,结果……结果就在城西官仓附近……泥石流……官仓和附近几条街……全……全没了!沈老板……生死不明!”探子语无伦次,眼中满是恐惧,“粮草……银子……全埋在下面了!城里……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死伤……不计其数!”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探子的话,遥远的天际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的雷声,即使隔着数百里,也隐隐可闻。窗外的雨,似乎更急了。
谢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落雁城!北疆最重要的物资转运枢纽!沈万钧!拯救定远军中策的关键人物!粮草!银子!还有……无数百姓的生命!
一切都完了?!
中策的核心,在即将成功的瞬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彻底摧毁!不仅如此,落雁城自身也陷入巨大的人道灾难!这简直是最致命的打击!
“天灾……人祸……”谢珩失神地喃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巨大的挫败感和对灾民的担忧如同巨石压顶。
“嚎什么!”萧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压抑的义庄内,瞬间震醒了失魂落魄的探子和几乎被绝望淹没的谢珩!
他眼神如刀,扫过两人,声音冰冷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人没找到,哭什么丧!粮没了,再筹!城毁了,就救人!天塌不下来!”
他一把提起瘫软的探子,厉声道:“落雁城现在谁在主事?驻军呢?地方官呢?”
“驻……驻军陈校尉带人……在……在挖人……可人手不够……雨太大……余震不断……知府……知府周扒皮……周大人……他……他带着家眷和库银……跑了!”探子哆哆嗦嗦地回答。
“跑了?!”谢珩眼中怒火升腾!国之蛀虫!大难临头只顾自己!
“好!跑得好!”萧驰眼中却爆射出骇人的寒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正愁没借口杀人立威!传令‘魍魉’,给我盯死那个姓周的!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和他吞的银子,原封不动地给我抠出来!少一两,提头来见!”
“是!”探子被萧驰的杀气所慑,精神一振,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萧驰转向脸色惨白的谢珩,语气斩钉截铁:“听着!落雁城不能乱!定远军的粮草,更不能断!天灾毁了一部分,我们就补上更多!沈万钧生死未卜,我们就亲自去主持大局!现在,立刻收拾东西!”
“去落雁城?”谢珩猛地抬头。
“不然呢?留在这里哭天抢地等死?”萧驰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第一,你立刻以钦点状元、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写一封告急文书,用最快的渠道发往京城!陈明落雁城灾情惨烈,十万火急!痛斥知府周扒皮临阵脱逃之罪!请求朝廷火速调拨赈灾粮款,并派遣得力干员!文书要写得血泪俱下,让皇帝老儿看了都睡不着觉!”
“第二,我立刻调集我们能调动的所有现银和物资!安平驿弄来的那箱金子,正好派上大用场!加上‘魑魅魍魉’能动用的家底,先凑出一批救命粮和药品!你拿着我的信物,立刻去找上京城‘济世堂’的孙老神医,他欠我一条命,让他带上最好的伤药和弟子,跟我们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萧驰盯着谢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到了落雁城,你谢珩,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是灾民的希望!给我拿出你状元的威望和舌战群儒的本事来!稳住人心!组织自救!谁敢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哄抬物价、散布谣言……杀无赦!明白吗?!”
萧驰的话如同连珠炮,带着一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面对绝境时的冷酷决断和高效行动力。每一个字都敲在谢珩心上,驱散了那短暂的绝望阴云,点燃了胸中不屈的火焰!
“明白!”谢珩重重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他不再犹豫,立刻伏案疾书,笔走龙蛇,将落雁城的惨状、知府的罪状、灾民的呼号、以及迫在眉睫的危机,化作一篇字字泣血、力透纸背的告急文书!
与此同时,萧驰如同最高效的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一道道命令通过特殊渠道发出,隐藏在暗处的力量被迅速激活。那箱烫手的官金被重新封装,贴上其他商号的标记。济世堂的孙老神医在深夜被唤醒,看到萧驰的信物后,二话不说,立刻召集弟子,打包药材……
短短两个时辰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一支由三辆不起眼的骡车和十几匹快马组成的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京城,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向着北方、向着已成炼狱的落雁城,狂奔而去!
谢珩坐在颠簸的骡车里,紧紧抱着装有告急文书的密封铜筒。萧驰则策马在侧,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襟,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的道路和两侧的山峦,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风雨如晦,前路茫茫。
落雁城,这座扼守北疆咽喉的重镇,此刻已面目全非。
当谢珩和萧驰一行人冲破雨幕,赶到城外高地时,看到的是一幅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曾经还算坚固的城墙多处坍塌,汹涌的泥浆裹挟着巨石、断木和破碎的家具、牲畜尸体,如同一条条污浊的恶龙,从周围的山岭上冲下,吞噬了大片的城区。城西几乎完全被掩埋,只剩下一些高耸建筑的屋顶露出泥泞的表面,如同绝望的墓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
幸存的人们如同受惊的蚂蚁,在泥泞和废墟中哭嚎、奔逃、徒劳地挖掘着亲人的遗骸。秩序荡然无存,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官仓……在那边!”带路的探子指着城西一片被泥石流彻底覆盖、形成巨大扇形冲击扇的区域,声音哽咽,“沈老板……就在那里……”
谢珩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放粮!官府放粮了!”有人嘶喊着。
只见在相对完好的城南一处高地上,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棚子。几个穿着衙役服饰却眼神闪烁、面带痞气的人,正懒洋洋地守着几口大锅。锅里熬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周围挤满了面黄肌瘦、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灾民。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脑满肠肥的师爷模样的人,站在棚前,趾高气扬地喊道:“都听好了!知府周大人体恤尔等灾民,开仓放粮!每人每日凭‘赈济牌’,可领稀粥一碗!不得争抢,违者重罚!”
“一碗稀粥?还是霉米熬的?这够谁吃啊!”
“周扒皮自己卷了银子跑了!留下这点东西糊弄鬼呢!”
“我们家的房子都没了!孩子还在发烧!这怎么活啊!”灾民们群情激愤,绝望中带着愤怒。
“吵什么吵!”那师爷三角眼一瞪,指着旁边一个牌子上贴的告示,“看见没?户部特拨的赈灾银还没到!府库空虚!周大人已经变卖了自己的家产来赈济你们这些刁民了!再敢闹事,一粒米都没有!”
变卖家产?谢珩看着那师爷身上光鲜的绸缎和灾民褴褛的衣衫,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他看到几个衙役,正粗暴地将一些试图多领一碗粥的老弱妇孺推开,甚至有人趁机对那些面有菜色的年轻女子动手动脚!
“住手!”一声饱含愤怒的清叱,如同惊雷般在嘈杂的人群上空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只见一个身着半旧青衫、虽然满身泥泞风尘却难掩清朗气度的年轻书生,排开人群,大步走到粥棚前。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气息冷冽如刀的黑衣男子(萧驰已换装),以及几位背着药箱、神色悲悯的老者(孙神医等人)。
“你是何人?敢在此喧哗!”那师爷被谢珩的气势所慑,色厉内荏地喝道。
谢珩根本不看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口散发着霉味的粥锅和衙役们丑恶的嘴脸,最后落在那张写着“知府周大人变卖家产赈灾”的虚伪告示上。
他猛地转身,面向黑压压的、饱含绝望与期待的灾民,运足了中气,朗声道:
“诸位落雁城的父老乡亲!吾乃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谢珩!奉朝廷之命,特来查看灾情,主持赈济!”
“状元?是状元公?!”
“朝廷派人来了?!”
“我们有救了?!”
灾民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骚动和难以置信的惊呼!绝望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那师爷和衙役们则脸色大变!
谢珩的声音在风雨中清晰传递,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官已知知府周昌临阵脱逃、卷走库银之罪!此等国之蛀虫,天理难容!朝廷必严惩不贷!诸位所受之苦,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猛地一指那几口稀粥锅,厉声道:“此等猪狗不食之物,岂能赈济灾民?!即刻起,所有粥棚由本官接管!所有霉烂陈粮,全部倒掉!孙神医!”他看向身后的老者。
“老朽在!”孙神医上前一步。
“请神医立刻带弟子,于此处设立医棚,救治伤病!所需药材,尽数供应!”谢珩下令。
“遵命!”孙神医立刻带着弟子行动起来。
“至于粮食……”谢珩的目光扫过激动起来的灾民,声音斩钉截铁,“本官在此立誓!日落之前,必有白米热粥,管饱管够!若违此誓,谢珩自刎于此,以谢父老!”
“管饱管够?!”
“状元公……此话当真?!”
灾民们沸腾了!管饱管够!这是他们现在最渴望听到的承诺!
“萧驰!”谢珩看向身边沉默如山的男子。
萧驰微微颔首,上前一步,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从一个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沉重的包裹,猛地抖开!
哗啦——!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数十锭黄澄澄、在阴雨天依旧闪着诱人光芒的金锭,如同小山般堆在了泥泞的地上!
“嘶——!”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那师爷和衙役都看傻了眼!金子!全是金子!
“以此金为质!”谢珩的声音响彻云霄,“本官即刻征调城内所有尚存粮铺存粮!按市价三倍收购!敢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斩立决!”
他最后三个字,杀气凛然,配合着萧驰那冰冷扫视全场的目光,让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粮商和心怀叵测之徒,瞬间如坠冰窟!
“好!!”
“状元公仁义!!”
“谢青天!!”
短暂的寂静后,灾民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声!希望,真正的希望,如同这漫天阴云中艰难透出的一缕微光,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萧驰带来的手下迅速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持金锭,在萧驰亲自监督下,开始强势征粮。另一部分人则协助孙神医搭建医棚,维护秩序。
谢珩则不顾疲惫和肮脏,亲自走入灾民之中,安抚人心,了解具体灾情,组织青壮年,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开始清理废墟,挖掘被埋者,搭建临时窝棚。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青衫上沾满泥浆,但那份沉静、坚定和发自内心的悲悯,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混乱的灾民们渐渐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谢珩指挥着人手,在一处半塌的学堂废墟中奋力挖掘时,一个浑身污泥、看不清面目的小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高高举起一件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油布上,赫然印着一个古拙的“沈”字!
“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我家老爷!他……他被埋在里面了!这是他……他最后拼了命推出来的……说……说一定要交给来赈灾的……清官大老爷!”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珩心头狂震!沈万钧!他还活着?!他猛地接过那油布包裹,入手沉重!他颤抖着手解开油布——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本厚厚的、边缘被泥水浸湿的账册!以及一封字迹被水洇开、却依旧能辨认的信!
谢珩借着微弱的天光,快速扫过那封信:
“谢大人钧鉴:万钧不幸遇此大难,恐命不久矣。此账册所载,乃万钧月前暗中截获,乃户部周侍郎勾结永宁侯府,借北疆军需之名,行贪墨倒卖之实的铁证!数额之巨,触目惊心!本欲寻机密呈,奈何天不假年……今落雁城惨遭天谴,恐亦是人祸之引!万钧死不足惜,唯此账册关乎国本,望大人……万望大人……以民为重,彻查到底!沈万钧绝笔。”
信末的字迹已经模糊扭曲,显然书写时已到了极限。
谢珩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翻开那本厚厚的账册!
雨水和泥水浸染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令人发指的肮脏交易:倒卖军粮、虚报兵额、克扣饷银、甚至……将劣质兵器高价卖给边军!经手人赫然是户部侍郎周秉昆!而最终流向的银钱和利益,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名字——永宁侯府张启泰!其中,近期最大的一笔,正是以“加固北疆防务”为名,拨付给落雁城官库的三十万两赈灾银!而这笔银子,在账册记录转入落雁城府库后,竟再无下文!
落雁城府库空虚?周扒皮卷款潜逃?这三十万两赈灾银……根本就是被他们提前吞了!而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和泥石流……究竟是纯属天灾?还是……有人为了掩盖这惊天贪墨,利用了天时,甚至……暗中推动了人祸?!
“沧澜……沧澜之下……竟掩藏着如此滔天罪恶!”谢珩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死死攥着那本染血的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学堂废墟深处那被泥石和断梁掩埋的、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地方,又看向远处在萧驰指挥下渐渐升起的炊烟和开始有序领粥的灾民队伍。
天灾无情,人祸更毒!但沈万钧临死送出的这惊雷般的罪证,和他以命相护的这份赤诚,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墨卷惊雷起,欲掩沧澜浊!而这惊雷,终将炸响于九霄之上!
“挖!”谢珩的声音带着血丝,却异常坚定,他指向沈万钧可能被埋的位置,对着周围的青壮嘶吼道,“活要见人,死……也要把沈先生,给我挖出来!”
风雨更急,雷声隆隆,仿佛在为这浊世悲歌,也为那即将到来的惊雷审判,擂响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