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虽冷清,却也正因这份冷清,成了整个后宫目光汇聚的焦点。我敢断定,不出两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谁,以及为何能破格住进这座象征着不详的空宫。
而姜雪柔,绝不会容忍一个从她手中“叛逃”的奴婢,一跃成为能威胁到她的存在。
当晚子时,窗外风雨大作,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正准备熄灯歇下,殿外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什么人?”阿秋警惕地问道。
“兴许是哪位公公走错了路。”一个娇柔温婉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熟悉得让我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
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亲自从榻上起身,点亮了烛台,迎到殿门前。
“姐姐,您别出去,当心着凉!”阿秋急忙道。
我冲她摇了摇头,亲手掀开了厚重的帘帐。只见殿外的回廊下,立着一位凤冠霞帔、金步摇曳的华贵女子。她身后跟着数名掌灯的宫女太监,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风雨虽大,却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正是皇贵妃,姜雪柔。
十年间,我为她执伞遮雨,拂席更衣,她身上的每一寸气息我都了如指掌。如今不过一日之隔,我们之间却已隔着云泥之别。她再看我时,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中,毫不掩饰地多出了一分凛冽的……杀意。
她笑着,仪态万方地走进殿来,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阮音,许久不见。本宫听闻陛下给你换了住处,特意来看看。这昭阳殿如此清冷,你一个人住着,怕不怕?”
我顺从地跪下叩首,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姿态谦卑到了极点:“臣婢叩见贵妃娘娘。蒙娘娘昔日照拂,臣婢不敢忘恩。”
她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顶,动作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柔,声音也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傻孩子,起来吧。我曾说过,你忠心耿耿,若是真想出宫,我定会送你出去。可你偏偏不争气,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攀龙附凤。”
她的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我的头皮,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眼中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泪水:“奴婢命贱,只想活命。求贵妃娘娘恕罪。”
她微微眯起眼,仔細地打量着我这副“死里逃生”后的卑微姿态,似乎在判断我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真的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蠢货。
许久之后,她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格外瘆人。她缓缓收回手,转身离去,只在风雨中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既想活,就好好活着。只是别忘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宠。”
我看着她华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从地上站起。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打湿了我的裙角,冷得刺骨。
前世我死前,她也曾这般笑着,居高临下地“探望”过我。只是那时的我,早已被折磨得疯癫失智,浑身腐烂生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自然不配她半句怜悯。
次日傍晚,御膳房送来了精致的膳食。阿秋欢天喜地地布菜,说这是陛下特意赏的,足见对我的看重。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拿起银针,在每道菜里都仔细探了一遍。银针并未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