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摸锁骨上那片浅绯色的胎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
使命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舅母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但此刻，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缠绕上来。
这位传闻中暴戾无常的鸟神，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样。
而他看我的眼神，在最初的冰冷审视之后，变得那般奇怪。
他到底是谁？我又……是谁？神殿空旷，云气无声流淌。
寂静在蔓延。
每一息沉默，都像是扎在我心上的针。我想起被绑上祭坛前，隔壁阿婆偷偷塞进我手里的、她仅有的半块干粮；想起小豆子枯瘦的小手抓着我的衣角，懵懂地问“阿茴姐姐，你去给鸟神送好吃的，他就能让地里长出麦子了吗？”；想起舅舅浑浊的泪水，和舅母那混合着恐惧与贪婪的眼神……
他们都在等着鸟神的“赐福”。
而我，是唯一的桥梁，尽管这桥梁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勇气像细弱的火苗，在胸腔里艰难地攒动。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冷香的空气，强迫自己再次抬起仿佛灌了铅的腿，走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这一次，我没有停留在他身后，而是绕到了王座前方，然后，在他漠然投下的目光中，屈膝跪了下去。
冰冷的玉石地面透过单薄的祭袍，瞬间刺入肌肤，但我挺直了背脊。
“神明大人。”我开口，声音依旧发颤，却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晰。
这无声的注视比呵斥更让人压力倍增。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的村子……连年灾荒，田地干裂，颗粒无收……百姓困苦，易子而食……”那些惨状历历在目，让我的声音染上哽咽，“主事者说，是……是神明震怒，需以女子献祭，方能平息您的怒火，换取甘霖和丰收。”
我鼓起最大的勇气，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今年，他们献祭了我。”
“我……我知道刚才的行为冒犯了您，那并非我的本意……我……”我想解释那包药，却羞于启齿，脸颊滚烫，只能匆匆带过，“但我被献祭于此，便是您的人了。我不敢祈求其他，只求您……只求您看在……看在我……”
我想说“看在我或许与您有旧缘的份上”，可那念头太过荒唐，我自己都无法确信，终是没能说出口，只能重重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玉阶上。
“只求您垂怜我的村落，赐下雨水，赐下丰收！让他们……能活下去！”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和全部的希冀。
说完之后，我便伏在地上，不再动弹。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等待着最终的宣判。是斥责我贪得无厌？是冷笑凡人蝼蚁般的生死也配祈求神明？还是……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起来。”他命令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看着本神。”
我慢慢抬起眼。他依旧慵懒地靠在王座上，一只手支着额角，指尖轻轻敲打着太阳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
“你们凡人，总是如此。”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需要时，便筑坛祭祀，惶恐虔诚；稍得喘息，便忘却神明，甚至妄图以龌龊手段操控神意。灾祸临头，又将一切归咎于神怒，推出弱质女子，以求自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