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复杂:“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

“明远,小晴?回来啦?”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的笑意。她的目光飞快地在我和哥哥之间扫过,那笑意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变得更加殷切,“正好,饭快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她表现得天衣无缝,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向客厅。父亲正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里,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向我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了。”

他的神态看起来几乎…完全正常。除了那份报纸,似乎是前天的。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镇定。

“爸,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父亲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似乎有些许的恍惚,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随即,他又低下头,专注于那份前天的报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哥哥走过去,看似随意地坐在父亲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揽住父亲的肩膀:“爸,看什么呢?国际版那块儿没什么新消息。”

父亲“嗯”了一声,没抬头,含糊地说:“老样子,吵来吵去。”

母亲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声音轻快:“洗手吃饭啦!今天做了你们爱吃的糖醋排骨。”她的笑容无懈可击,但端着盘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顿晚饭,吃得我如同嚼蜡。

席间,母亲一直在说话,努力活跃气氛,说着邻居的趣事,电视里的新闻。哥哥配合地应和着。父亲大多数时间很安静,偶尔会插一两句话,逻辑清晰,但反应明显比正常人慢半拍,需要母亲或哥哥 subtly(不易察觉地)把话题接过去,或者用布菜的动作轻轻带过。

我沉默地吃着,观察着这一切。我看到了母亲在给父亲夹鱼时,细心而快速地剔掉了所有的刺;看到了哥哥在父亲汤勺差点碰到衣袖时,极其自然地伸手扶正;看到了父亲偶尔会停下咀嚼,眼神放空几秒,然后又像是突然惊醒般继续动作。

每一个细节,都是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这需要经过多少次的演练和心惊胆战,才能将这种绝望的守护变成一种看似寻常的习惯?

饭后,父亲照例要去书房“看会儿书”。母亲扶着他站起来,动作轻柔而熟练。

我看着父亲略显蹒跚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哥哥收拾着碗筷,低声对我说:“去帮妈。”

我深吸一口气,跟了过去。

书房里,父亲并没有看书。他只是坐在书桌后,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依旧儒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空洞。

母亲正拿着药盒和水杯,柔声说:“振宏,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