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这把蒲扇就成了我的 “专属”。夏天的傍晚,外婆总在槐树下摆好竹凳,我趴在她腿上,她摇着蒲扇,风软软地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她袖口的皂角香。她会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讲着讲着就跑了题,说起她年轻时在河边洗衣的事。“那时候没有电扇,我们就揣着蒲扇去河边,水是凉的,风是凉的,扇着扇着就忘了热。” 她的声音轻轻的,混着蒲扇的 “哗啦” 声,还有槐树叶的 “沙沙” 声,像支温柔的催眠曲。我听得困了,就把脸埋在她的衣襟里,闻着她身上的皂角香,还有淡淡的药味 —— 她有老寒腿,夏天也总贴着膏药,那味道混在风里,竟也成了安心的味道。
有次我非要自己摇扇,外婆拗不过我,把蒲扇递了过来。我攥着扇柄使劲摇,力气太大,扇面 “啪” 地撞在竹凳上,裂开了道小缝。我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怕外婆骂我,可她只是捡过蒲扇,用指尖摸了摸裂缝,说:“没事,外婆给它贴块‘膏药’就好了。” 她起身回屋,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旧手帕 —— 是她年轻时用的,印着小小的栀子花,边角已经磨破了。她用浆糊把手帕剪成长条,小心翼翼地贴在扇面背面,又用指尖压了压,说:“这样就结实了,以后摇扇要轻点,蒲扇也会疼的。”
后来我上了初中,开始嫌蒲扇 “老土”,总吵着要电风扇。外婆没说什么,只是把蒲扇洗干净,叠好放进棉布套,收进了衣柜。有天晚上停电,电风扇转不了,屋里像个蒸笼。我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哼唧,外婆悄悄走进来,手里拿着那把蒲扇。她坐在床边,轻轻摇着,风还是软软的,带着熟悉的皂角香。“你小时候,摇着蒲扇就睡得特别香,嘴角还会流口水呢。” 她说话时声音很轻,怕吵醒我。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感受着那股凉风,还有她掌心偶尔蹭到我胳膊的温度 —— 她的手很粗糙,指节上有常年握针线留下的硬茧,可那温度,却比电风扇的风暖多了。
外婆走的前一个夏天,身体已经很弱了,连走路都要扶着墙。有天傍晚,她坐在藤椅上,看着槐树下的竹凳,忽然说:“把蒲扇拿给我吧。” 我把蒲扇递过去,她攥着扇柄,却没力气摇,只是盯着那个 “凉” 字看了很久。“你以后夏天要是热,就摇着它,” 她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风里有我给你扇的凉。” 我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比蒲扇的扇面还凉,我眼泪掉在她手背上,她却笑着说:“别哭,外婆只是去凉快的地方了。”
现在我又坐在槐树下的竹凳上,握着这把蒲扇,轻轻摇起来。风还是软的,拂过脸颊时,好像还能闻到外婆袖口的皂角香。槐树上的蝉还在叫,和小时候一样热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扇面上的 “凉” 字上,把红墨水染得暖暖的。我举着蒲扇,对着空气轻声说:“外婆,今天好热,你给我扇的风,还是那么凉。”
风忽然大了些,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外婆的回应。扇面上的栀子花手帕补丁,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朵小小的白花,开在夏天的记忆里。我知道,这把蒲扇永远不会旧,就像外婆的爱,永远都在 —— 只要我轻轻一摇,那股带着皂角香的凉风,就会漫过整个夏天,把我的心,捂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