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起那梦,太爷爷只当是连日盯镖路、算账目熬的,揉了揉太阳穴,把茶喝了——走镖哪有不遇风险的,总不能凭个梦就乱了阵脚。可到了夜里,却总睡不踏实。

连续几日太爷爷都能梦见弟弟出发那日的情景。弟弟穿件藏青短打,腰里别着刀,笑着拍太爷爷的肩膀:“哥,放心,黑石岭我走了三回,熟着呢!”太爷爷站在镖局门口,看着镖旗上的“林家”二字越来越小,心里那股不安又冒上来,像草似的疯长。可还是硬压下去,梦里总想追上去说“你别去,我做了个梦说你有险”,醒来后,心口像压了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湿砖,沉得慌,连呼吸都带着点闷。

3 劫后余生

这心一悬就是三天。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地踩在青石板上,跟着是镖师们的呼喊,声音里带着点慌,又有点喜:“大掌柜!大掌柜!二掌柜回来了!人没事!”

太爷爷鞋都没穿好,光着脚就往外冲,廊下的石子硌得脚疼也顾不上。就见弟弟被两个镖师扶着,裤腿上沾着泥,衣角撕了个口子,脸上还有几道划痕,可精神头却还行。太爷爷赶紧上前扶他,手刚碰到他的腿,就见他猛地往后缩了缩,又笑着摆手:“哥,我没事,就是吓着了!”

到了堂屋,二老太爷喝了碗热茶,手还在发颤,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恍惚:“哥,这次真是邪门到家了!”他放下茶碗,指着自己的腿,“我们到黑石岭山腰时,刚过辰时三刻,好好的天,忽然就听见‘轰隆’一声,山上的碎石跟下雨似的往下掉!马惊了,我坐在车头没抓稳,直接从车上颠下来,顺着坡滚了两步,刚想爬起来,那辆装着上千斤瓷器的马车,顺着坡就往我腿上碾!”

二老太爷咽了口唾沫,眼里满是后怕:“我当时就闭眼了,想着这腿肯定废了,结果——那车轱辘过我腿的时候,竟轻得像阵风,连点压感都没有!等车过去了,我赶紧摸腿,连个淤青都没有,连裤腿都没碾破!”

上千斤的马车碾过腿,竟毫发无伤?太爷爷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日梦里白狐老者的话、木杖上的苍苔、赤狐扫过霜气的尾巴,还有夜里心口的沉闷,瞬间全涌上来,堵得嗓子发紧。二老太爷还在说,镖队里的人都惊得说遇了神仙,有佛祖保佑……

4 托孤之约

而太爷爷却一言不发,转身往后院走——找块干净的杉木板,寻个向阳的角落,再拿块红布铺在上面。这香案,是该好好设起来了,不仅要设,还得供得诚心实意。今日时间仓促,先做个临时的香案,希望仙家不怪罪才好。

夜里的风裹着秋凉往窗缝里钻,带着院角老槐树的枯叶味,吹得账房里的油灯“突突”跳了两下。太爷爷刚用细布把后院的香案擦得锃亮——杉木板子被磨得温润,红布铺得平平整整,连香插里的碎灰都倒得干干净净——就觉得眼皮沉得像坠了铅。白日里弟弟坐在堂屋说的话还在耳边转:“那车轱辘过腿时轻得像阵风,连个印子都没有”,这话邪性得很,可一闭眼,梦里那白狐老者的素白短衫、赤狐燃着的红毛就冒出来,心下又发虚,像揣了块浸了水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