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看着那半块饼,饼上还沾着点灰,心里却暖了暖。他摸了摸狗剩的头,把饼推了回去:“狗剩自己吃,七哥哥有药呢。”
狗剩噘着嘴,不依:“七哥哥总喝那苦药,会把身子喝坏的。”
老徐头在旁边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棺材铺,没一会儿拿了个热乎的菜团子出来,塞给狗剩:“拿着,给你七哥哥也分点。”他知道劝不动阿七,只能多照看照看这俩苦命孩子。
戌时三刻,陶罐里的药汤终于熬得差不多了,药渣在罐底结成了一层龟甲状的硬壳。阿七熄了火,等药汤稍微凉了点,便拿起陶罐,凑到嘴边,舀起半勺墨汁似的药汤,猛地灌进了喉咙。
药汤刚入喉,一股苦涩的味道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可没等他缓过劲来,五脏六腑里骤然腾起一团火烧云,热得他浑身发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矮墙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瓦檐上的破席子化作了流霞,墙角的鼠洞“咻”地涌出一朵朵金莲,破草席底下竟凭空冒出一道玉阶,蜿蜒着延伸到遥远的星河,星河上飘着无数光怪陆离的仙岛,岛上有仙人吹笛,有仙鹤起舞。
这就是寒食散的“神明开朗”,是穷鬼的通天梯。阿七瘫坐在地上,嘴角挂着满足的笑,任由幻境将自己包裹。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师父在药庐里捣药,师父还在,药庐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没有病痛,没有饥饿,更没有这漏巷的窘迫。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破锣似的嗓子劈开了幻境:“阿七!阿七!西市王屠的镇墓兽跑了!”
是更夫老赵的声音。阿七猛地回神,眼前的玉阶星河瞬间消散,只剩下破屋、土灶和那只豁口的陶罐。他踉跄着爬起来,头还有些昏沉,寒食散的药力还没退,脚下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赵伯,怎么了?”阿七扶着墙,走到巷口。
老赵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个破梆子,指着巷口的青石板:“你看!那不是你昨日给王屠做的镇墓兽吗?跑出来了!”
阿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青石板上趴着一只泥塑的独角獬豸,巴掌大小,正是他昨日用坟头土和着糯米浆捏的。这镇墓兽是给王屠他爹准备的,王屠他爹生前是个屠户,杀了一辈子猪,王屠怕他爹到了下面受欺负,就找阿七做个镇墓兽,说是能驱邪避煞。当时王屠手头紧,还欠了他五个铜板的手工钱,写了张赊账单,让镇墓兽叼在嘴里,说等卖了猪就还。
可此刻,那泥塑獬豸的眼睛嵌的碎陶片竟泛着诡异的血光,原本叼在嘴里的半张黄纸簌簌作响,正是王屠的那张赊账单!更奇怪的是,这獬豸竟比昨日大了一圈,爪子深深嵌进青石板里,像是活过来了。
“孽畜!”阿七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坟头土里头的孤魂附在了泥塑上,让镇墓兽成了精。他来不及多想,一口咬破中指,将鲜血往獬豸的额头上一点——中指血是阳血,能镇邪。
可谁知,那獬豸被血一点,竟猛地暴长三尺,变成了一头真真切切的独角巨兽,浑身的泥壳裂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皮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阿七,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角,拖着他就往秦淮河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