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王老五正裹着破棉袄打盹,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吓醒,猛地坐起,下意识摸起旁边的柴刀。
“谁?!”
“五……五叔……是我……阿贵……”阿贵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话都说不连贯。他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浆和某种暗红色的污渍。
王老五凑近马灯,看清是阿贵,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皱纹的脸先是惊讶,随即变得异常难看。他放下柴刀,蹲下身,闻到阿贵身上那股淡淡的、特殊的腥臊味,脸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
“你从哪来的?”王老五的声音干涩发紧。
“西……西边田埂……”阿贵喘着大气,惊魂未定,“有……有东西!它叫我!我娘!我奶奶!还有个小姑娘!它碰我!”他语无伦次,指着自己冰冷的右肩。
王老五的眼神骤然缩紧,猛地伸手,粗暴地扯开阿贵右肩的衣领。
在那冰冷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泥灰色的手印。五指细长,指甲部位尖锐异常,绝不属于人类。更可怕的是,那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像是墨汁渗入了皮肤之下。
王老五的手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他盯着那手印,又抬头看看阿贵惨白失魂的脸,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绪——恐惧、愧疚,还有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窝棚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阿贵粗重的喘息和马灯里火苗噼啪的轻微爆响。
良久,王老五才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他肺腑最深处挤出来,带着一股土埋半截的腐朽气息。
“你……回头了?”他哑声问,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阿贵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王老五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像是最后一点指望都落了空。他佝偻着背,慢慢坐回草铺上,摸出别在腰后的旱烟袋,手抖得厉害,好几次才把烟丝按进烟锅里。
他凑近马灯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窝棚里弥漫开来。
“那不是你娘……”王老五的声音透过烟雾,飘忽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不是你奶奶……”
“是山精……专门趴在坟地里,学人声……骗人回头……”他又吸了一口烟,火光在他浑浊的眼中明明灭灭,“人肩上两盏阳灯,灯亮着,脏东西就近不了身……你一回头,呵……”
他干笑一声,充满了苦涩和嘲弄:“灯就灭了。”
阿贵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肩膀,只感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那……那个手印……”他声音发颤。
王老五沉默了很久,久到那锅烟都快烧完了。窝棚外,夜风呜咽着吹过,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它不是冲你来的……”王老五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你是外头回来的,身上阳气重,它一时迷不了你……它是在催债……”
“催债?”阿贵茫然地重复。
“山神爷……饿了啊……”王老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双老眼却死死盯着阿贵,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它等着呢……等着吃供奉……”
“每隔一甲子……必须有一个‘回头’的人……那是给山神爷的‘人桩’……”王老五的嘴唇哆嗦着,“上次……是六十年前……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