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将烟雾故意吐在我脸上。
“看看你现在这熊样!像条狗一样给我开车门!求我啊!求我赏你口饭吃啊!哈哈哈!”
肺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尖锐的疼痛炸开在胸腔。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反抗,每一根神经都在咆哮着要把眼前这张肥脸砸烂。
但蕊蕊的脸又出现了。她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小小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那二十万。那座雪山。
所有的愤怒、屈辱、不甘,像沸腾的岩浆,最终却被硬生生逼退,凝固成内心深处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我的腰,慢慢地,慢慢地,弯了下去。形成一个标准的、谦卑的鞠躬弧度。
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先生,您喝多了。需要代驾吗?保证安全送您到家。”
赵志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预想中的愤怒、崩溃、乞求都没有出现。他像是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挫败感让他肥腻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恼怒。
他悻悻地收回手,骂了句脏话。
“真他妈没劲!”他把车钥匙粗暴地扔到我怀里,力道大得砸得我胸口一闷,“开老子的车小心点!蹭掉点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好的,先生。”我接住钥匙,语气依旧平静。
拉开车门,他搂着女孩钻进后座。车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我坐进驾驶位,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镜子里,能看到他瘫在后座,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女孩身上游走,另一只手晃着酒杯,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咧着,炫耀着他如今的身家,踩踏着我过去的“辉煌”。
我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是两个世界。但我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冷。
方向盘的真皮包裹触感细腻,这辆豪车价值不菲。曾经,我也拥有过类似的一辆。
人生。真他妈像个荒谬的冷笑话。
我握紧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将身后的污言秽语和不堪,死死地关在听觉之外。
每一个路口,每一次转弯,都平稳标准得像机器。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泛出死死的白。
……
之后的日子,依旧是三份工连轴转。
擦厕所时,拖把杆似乎更沉了。穿肉串时,竹签尖更容易刺破手指。等代驾时,北京的夜风好像更冷了。
赵志强的那张脸,偶尔会毫无征兆地跳出来,伴随着那些刺耳的话语,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播放。
但我没时间咀嚼屈辱。蕊蕊的病情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悲伤秋月、顾影自怜的余地。那二十万的缺口,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着我像头蒙眼的驴,只能拼命往前拉磨。
我甚至开始偷偷去医院血站,瞒着身体极限。第一次去的时候,看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出,心里想的却是:蕊蕊又能多打一天进口针了。
生活这把钝刀子,正在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割我的肉,放我的血。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