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三代都在义庄做白事营生,别的姑娘学的是琴棋书画,我学的却是为死人净身、缝补、上妆。爹爹说,这是一门功德。我却知道,我的手,不止能让逝者体面,更能摸出他们藏在尸骨里的谎言和真相。京城第一神探陆离被革职查办那日,大雨倾盆,他浑身是血地闯入我的义庄,跪在一具无名女尸前,求我开棺。他说,他是被冤枉的。我看着他,也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她仿佛在告诉我,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这一点头,点燃的是一桩泼天大案的导火索,也是一场焚尽我过去、奔向他的宿命。
第1章
子时,京城,落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义庄青黑的瓦片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更显凄清。
我叫苏清,苏家义庄的第三代殓妆师。此刻,我正为一位新入殓的老者净面。烛火摇曳,映着我手中的湿布巾,我手上的动作很轻,仿佛他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只是睡着了。
“人活一世,体面二字。”这是爹常挂在嘴边的话。别的女儿家描眉画眼是为悦己,我描眉画眼,是为送亡人最后一程的安宁。
“砰——!”
义庄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风雨裹挟着一个踉跄的人影冲了进来,浑身湿透,额角还带着血,狼狈得像一只丧家之й犬。可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死死地盯着义庄的管事,我的二叔。
“我要开棺,验尸!”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二叔吓得手里的算盘都掉在了地上,“陆……陆大人?您……您不是已经被……”
“让开!”来人一把推开二叔。
是他,陆离。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名满京城的“第一神探”,如今却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阶下囚。三天前,他因在一桩皇亲命案中“伪造证据”,被圣上革职查办,打入了大牢。谁都没想到,他竟然逃了出来。
“陆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二叔连滚带爬地拦在他面前,“您这一来,我们整个苏家义庄都要跟着掉脑袋的!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陆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扫视着停在堂内的几口薄棺,目光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具最新的棺木上。
“就那具,下午刚送来的无名女尸,让我看一眼,就一眼!”他眼眶赤红,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哀求。
所有伙计都吓得噤若寒蝉,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这泼天的祸事。
爹闻声从后堂赶来,看到这场景,也是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陆大人,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实在担待不起啊……”
一片混乱中,只有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见过无数死人,也见过无数悲痛欲绝的家属。我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罪犯的眼神是躲闪的,是凶狠的,是狡诈的。
可陆离的眼睛不是。
那里面有被人冤枉的滔天之怒,有走投无路的无尽绝望,更有拼死一搏也要寻求真相的执拗。那是一双清白的人,才配拥有的眼睛。
我放下手中的布巾,擦了擦手,越过瑟瑟发抖的众人,走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