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砖缝里的不知名小虫,还在发出细微的鸣叫。
我闻着满鼻子的霉味,听着婷婷和阿杰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
第3章
在砖窑的日子比草垛更难熬。
这里阴暗潮湿,永远没有阳光。
我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我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味道,一种混合着腐烂和泥土的甜腥气。
老鼠成了这里的常客,它们毫不客气地从我的手上、脸上跑过,细小的爪子刮得皮肤发痒。
婷婷和阿杰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哥,都怪你!那天你要是跑得快一点,就不会被那几个小屁孩看见我们从砖窑里出来了!”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非要把她藏起来,哪有这么多事!现在村里都在传,说砖窑里闹鬼,白天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那不是我吓唬小孩说的吗!”
“你那是吓唬吗?你差点把魂都吓出来了!”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烦躁和恐惧。我知道,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第七天,转机来了。村里的大喇叭响了,是村支书,婷婷爸爸的声音。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变得有些失真,但依旧官气十足。
“喂喂!各位村民注意了啊!为了迎接丰收节,改善村容村貌,村委会决定,对村西头的废弃砖窑进行统一清理!从明天开始,将改造成村里的公共杂物仓库!请各家各户不要再往里面堆放东西了!重复一遍……”
喇叭的声音在村子上空回荡。
我“听”得清清楚楚。
婷婷和阿杰也听见了。
那天白天,他们没有来。
但我能想象出他们脸上的惊慌失措。
深夜,他们来了。
这次,他们带来了一把手电筒。
光柱在黑暗的窑洞里晃来晃去,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你看……你看她的脸……”阿杰的声音在发颤,“都……都肿了……”
“别看了!快点!”婷婷的声音很凶,但掩盖不住她的恐惧。
他们把我从砖堆里拖出来。
我的关节已经变得僵硬,被他们拉扯时发出“咔吧”的轻响。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目的地是村南头的荷塘。
夏夜的村庄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
去荷塘的路更难走,全是田埂。
我的身体在窄窄的田埂上被拖行,好几次都差点滑进旁边的水田里。
荷塘边上有一个巨大的老磨盘,早就没人用了,一半陷在泥里,上面布满了青苔。
磨盘下面因为常年被水冲刷,形成了一个不小的空洞。
“就这里了。”婷婷说。
他们把我塞进磨盘下的缝隙里。空间很小,我必须蜷缩着身体。
阿杰把我塞进去的时候,我的头撞在了磨盘的石头底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用荷叶盖住!”
婷婷扯来几片巨大的荷叶,盖在我的身上。荷叶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清新的莲腥味,暂时盖住了我身上的臭味。
“再弄点泥巴。”
阿杰从塘边挖来湿软的黑泥,糊在磨盘的缝隙上,只留了几个小小的透气孔。
泥巴很凉,贴着我的皮肤,像一件冰冷的外衣。
我被封在了这个狭小、黑暗、潮湿的空间里。
耳边全是荷塘里的蛙鸣,呱呱噪噪,一声接着一声,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