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黑暗里，有一种比黑暗更浓稠的东西如影随形。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它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一种冰冷的、粘腻的注视，贴在我的后颈上，钻进我的毛孔里。就是镜子里那个东西！它跟来了！它真的跟来了！
斌斌忽然小声抽泣起来，把小脸死死埋在我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嘟囔：“妈妈……黑影叔叔……在后面笑……”
我的胃猛地一抽，差点吐出来。腿一软，脚下踩空半步，踉跄着狠狠撞在楼梯拐角的墙壁上，肩膀一阵钝痛。
不能停！不能停！
我咬着牙，借力稳住身体，继续往下冲。终于看到了一楼出口那扇老旧的防盗门，门外路灯昏黄的光透进来，像是唯一的希望。
用肩膀顶开那扇沉甸甸的铁门，我抱着斌斌一头撞进深夜的小区里。
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凌晨的湿气。小区里空无一人，路灯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光线之外是浓重的黑暗。树影被风吹得摇曳晃动，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我的车就停在几十米外的停车位上。那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安全堡垒。
快！快上车！
我赤着一只脚，疯了一样跑过冰冷的水泥地，冲向我的那辆白色小车。手忙脚乱地从旅行袋侧袋摸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
“嘀”的一声轻响，车灯闪烁了一下。
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也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瞬。我一把拉开车后门，小心翼翼地将因为惊吓和发烧又开始迷糊起来的斌斌放进儿童安全座椅，用最快速度扣好卡扣。
“斌斌乖，坐好，我们马上就去医院。”我亲了亲他滚烫的额头，声音还在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关好后门，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咔哒。”
车门落锁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我几乎是扑到方向盘上，手指颤抖着将车钥匙插进锁孔——
就在这一刹那。
车内顶灯尚未熄灭的柔和光线，透过方向盘上方的那块弧形挡风玻璃，隐隐约约地，映出了后座的景象。
斌斌歪着小脑袋，似乎半睡半醒。
而在斌斌旁边的那个空位上，一道模糊扭曲的黑色轮廓，正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就像一团浓墨滴入了清水，正在缓慢地晕染、凝聚。它安静地占据着那个座位，隔着座椅，似乎正“低头”看着被固定在儿童座椅里的斌斌。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再次冻僵。
它……它什么时候上来的？！
还是说……它从一开始，就根本一直跟着我们？从未离开？
镜中的对视不是开始，楼道里的追逐感也不是它的追逐，它只是……如影随形。
因为我，就是它的“影”？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捏得我几乎要窒息。我僵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在玻璃的反光里，越来越清晰。
然后，在那团扭曲的漆黑中，我仿佛看到了两个更深、更黑的洞，缓缓转向我。
它在……看我。
无声地。
隔着车内的后视镜，与我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