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间不起眼的“丰裕”粮铺,王掌柜在确认了苏嬷嬷的身份和小姐的手谕后,没有任何犹豫。铺子表面上依旧做着不温不火的生意,暗地里却通过多条不起眼的渠道,开始源源不断地吸纳市面上的粮食,尤其是价格相对低廉的陈米和粗粮。银钱流水般花出去,囤积的粮仓却在一个个隐秘的地点悄然堆满。
侯府内,苏嬷嬷利用早年积累的人脉和些许银钱开路,如同织网般,不动声色地渗透着。一个负责浆洗的婆子,因为儿子生病急需用钱,成了苏嬷嬷了解下等仆役间消息的耳朵;一个在账房打杂的小厮,被苏嬷嬷许诺的未来前程所打动,开始偷偷抄录一些不那么核心、却足以窥见冰山一角的采买单据……
这日午后,苏嬷嬷借着给南笙笙送新熬的参汤,屏退左右,将几张誊抄得密密麻麻的纸页悄悄递了过去。
“小姐,这是周氏院里近三个月的部分用度,还有二小姐(皇甫玉)房里上个月添置首饰衣料的单子。”苏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愤怒的颤抖,“您看看……这简直是……饕餮转世!”
南笙笙放下手中的绣绷,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目光扫过,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冰冷的怒焰依旧瞬间燎原!
单子上,周氏院中:
初七,购上等云锦三匹(制秋装),纹银二百八十两。
十五,购南海珍珠十颗(镶头面),纹银五百两。
廿二,购百年老参两支(“补身”),纹银四百两。
另,日常燕窝、血蛤等滋补品开销,月计约纹银一百五十两。
皇甫玉院中:
上月新打赤金累丝嵌宝头面一套,工料纹银六百两。
购玲珑阁新到苏绣流云锦裁春衫两身,纹银一百二十两。
购羊脂白玉镯一对(“配新衣”),纹银三百五十两。
打赏下人之“随手”开销,月计纹银五十两。
这还仅仅是能查到的一部分!那些隐藏在正常采买名目下的奢靡,那些以侯府“人情往来”、“维持体面”为名消耗的巨资,又该是何等惊人的数目?
南笙笙捏着纸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般的痛楚和荒谬感。前世,她就是被这样一群蛀虫,用这样一张张贪婪无度的嘴,活生生地啃噬殆尽!她的嫁妆,父亲毕生的心血,母亲不舍的眼泪,都化作了周氏头上那支沉甸甸的凤钗,化作了皇甫玉腕间那只水润的玉镯,化作了填满他们饕餮之欲的养料!
“好……好得很!”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苏嬷嬷亦是气得脸色发青:“小姐,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侯府公中的账更是糊涂,采买的管事是周氏娘家的远房侄子,那账目做得……简直是一笔烂账!米面粮油比市价高出三成不止,布匹绸缎更是离谱!还有库房那边……”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痛心。
“库房怎么了?”南笙笙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老奴……老奴打听到,”苏嬷嬷的声音更低,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您陪嫁里那尊前朝的白玉观音像……前些日子,被周氏以‘供奉佛堂,为侯爷祈福’的名义,从库房‘请’走了!还有几匹御赐的蜀锦,说是要留着给二小姐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