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中午,消息就传开了。养生堂里昨夜静修的几十号人,清早起来个个抱着头惨叫,说头皮像被烙铁烫过,又红又肿,火烧火燎地疼,可镜子里照上去却半点伤痕都没有。

镇上顿时炸了锅。没人再提“献祭”的事,转而开始窃窃私语,说那养生堂才是个不干净的地方,神明降下惩罚了。张婶那群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我站在殡仪馆门口,看着突然冷清下来的街道,口袋里攥着那把冰冷的剃刀。风一吹,头顶凉飕飕的。第一关,我熬过去了。但我知道,陈祈安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风声还没完全平息,又一个消息像记闷棍砸在我头上——梁屿然要订婚了。和市长千金。仪式就在镇上新修的广场,还要搞什么全程拍摄,让所有人都看着。

他们要把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一起,熔进一个琉璃瓶里,叫“结发同心”。我听到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那头头发,如今在我眼里比腐烂的尸体还要恶心。他们要用这种虚伪的仪式,给他的前途镀上最后一层金,而我,差点就成了他们祈福仪式上献祭的牲品。

我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把这场戏演完。那琉璃瓶,那场拍摄,都必须变成他们的笑话。

可广场戒严了,闲人根本靠不近。那琉璃瓶到时候肯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我没机会碰。得想个别的法子,一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却谁也发现不了的法子。

我想起了养生度假村深处,那个上了三重锁的“发库”。陈祈安像个守财奴,把各路“贵人”的头发当金银一样囤在那里。那里头,一定有梁屿然的东西。不是现在这头精心打理、用来装点门面的,而是更根本的东西——他来到这世上最初的那撮头发。

深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发库的锁比祈福堂的难对付多了,但我这些年摸过的尸体,哪一具不比这锁复杂?我用冰柜里取来的细小冰棱,小心地探进锁孔,感受着里面机关的细微变化。咔哒一声,最后一道锁开了。

里面是一排排恒温恒湿的柜子,像中药铺的小抽屉,每个都贴着名字。我找到“梁屿然”,拉开。里面不止一样东西。有几缕用红绳系好的不同时期的头发,还有一张泛黄的出生时辰帖。最底下,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是一撮细软泛黄的胎发。

就是它了。我捏起那撮胎发,冰凉的,带着一股陈旧的樟木味。

回到殡仪馆,工作台上的灯亮得刺眼。我把自己这些日子掉落的、收集起来的头发也拿了出来,灰白脆弱,像一捧枯草。我把他的胎发和我的枯发混在一起,它们的质地、颜色截然不同,此刻却诡异地纠缠。

我没有编织什么复杂的花样,只是将它们死死地拧成一股粗糙的绳结,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每拧一下,我心里那股无处可去的恨意就缠进去一分。这个结,丑陋,怨毒,凝聚着我和他最初与最终的联系,凝聚着我所有的诅咒。

订婚那天,广场上张灯结彩,红毯铺出去几十米。我混在最早一批看热闹的人群里,穿着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衣服,头发?依旧光着,藏在宽大的帽檐下。我手里攥着那个头发拧成的结,手心全是汗。

工作人员忙着最后的准备,没人注意一个缩在角落的“丑八怪”。我假装系鞋带,蹲在红毯边缘的阴影里。手指迅速掀开厚重红毯的一角,露出底下临时铺设的线缆和粗糙的地面。我把那个头发结死死塞进最深的夹缝里,确保从上面绝对看不出来,又用指甲在红毯背面划了一道极浅的印记,确认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