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晃悠悠的,挂着的不是完整的猫。

是一张皮。软塌塌的,灰黑相间的毛皮,尾巴那儿秃了一小块,被一根粗糙的木钉钉在梁上,边缘还滴着暗红色的黏腻东西。下面地上,扔着一小堆模糊的血肉和碎骨。

空气里全是血腥气。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胃里翻腾得厉害,喉咙发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睛干涩得发痛。他不仅杀了它,还把它剥了皮,像晾一块破布一样挂在这里给我看。

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比停尸房的冰柜还冻人。恐惧和恶心慢慢被一种更沉、更硬的东西压下去。怒火烧干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我走上前,踮起脚,极其小心地,把那块还有余温的猫皮从木钉上取下来。很轻,沾满了污秽。我脱下外套,把它仔细包好,抱在怀里。

回到殡仪馆,锁上门。工作台上的无影灯亮得惨白。我把猫皮在台上轻轻摊开,打来清水,一点点擦去上面的血污和尘土。动作很轻,像平时处理那些破损严重的遗体。

皮子破损的地方,我用最细的针,穿上透明的蛋白线,一针一针地缝合。针脚细密平整,尽量恢复它原来的形状。里面填上干净的软布絮,撑出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躯体形状。最后,只剩下那双空洞的眼窝。

我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拉开工作台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有个小铁盒,装着一些我不愿再看,却又狠不下心扔掉的东西。那枚碎钻胸针,是梁屿然以前送的,他说碎钻像星星的碎片。我把它撬下来,钻石在冷光灯下闪着廉价却刺眼的光。

我用镊子夹起那两颗微小的碎钻,小心地、一点点嵌进猫布偶空洞的眼窝里。冰冷的宝石替代了温润的眼珠,折射出诡异的光。

我找来个硬纸盒,里面垫上些碎纸条,把这个缝好的、嵌着钻石眼睛的猫布偶放进去。没有写任何字。最后,我用剩下的蛋白线,在盒盖上粗略地缝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第二天,正是那场被中断的订婚仪式试图重新举行的日子。广场那边依稀传来喧闹的音乐声。我混在前往看热闹的人群里,将纸盒交给一个在广场外围跑腿的小孩,指了指那群穿着光鲜、正在忙碌准备的工作人员。“送去,给新娘子,”我塞给小孩几张零钱,“就说…是补上的贺礼。”

我站在远远的角落,看着那小孩钻进人群,将纸盒递给一个工作人员,指了指新娘的方向。工作人员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拿着盒子朝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屋走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先是音乐戛然而止。然后,棚屋那边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锐、完全走调的尖叫,刺破了所有的喧哗。人群一阵骚动,我看见几个人惊慌地围拢过去。

很快,消息就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散开——“新娘子晕倒了!”“像是中了邪!胡言乱语!”“看见猫…一直说看见猫眼睛瞪着她…”

没有直播,没有媒体,只有口耳相传的惊恐和逐渐变味的窃窃私语。

我转身离开,背后的混乱与我无关。风吹过空旷的街道,我摸了摸光头,指尖一片冰凉。那只猫,用它最后的方式,替我挠出了狠狠的一爪。

陈祈安没让我等太久。一张复印的纸,像是从旧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贴在了殡仪馆门口。那字迹,我看了二十年,是我娘的笔迹,可上面写的东西,却像淬了毒的针,直往我眼里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