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识如同在深海中挣扎的溺水者,几经沉浮,才艰难地冲破那厚重粘滞的黑暗。

周文——或者说,周卫国——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火辣辣地疼,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花了足足两三秒,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耳边不再是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混杂着痛苦呻吟、低声交谈和急促脚步的背景音。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却还算干净的薄毯。环顾四周,像是一间临时征用的教室或仓库,密密麻麻摆满了地铺和简易床榻,伤兵满营。穿着沾满血污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脸色疲惫,穿梭其间,处理着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伤口。

“醒了?小子,命真他娘的大!”一个粗豪却带着点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周卫国艰难地扭过头,看到邻床躺着那个之前扑倒他和陈怡的老兵。老兵的一条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脸上却咧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要不是你狗日的那两枪真他娘的邪乎,撂倒了鬼子的机枪手,咱们那一片都得交代在那儿!老子这条腿,估计也得让鬼子补刀给剁喽!”老兵说着,伸出大拇指,“读书娃子,有种!枪法跟特么阎王爷亲授似的!老子服!”

周卫国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右臂和肩膀一阵阵钝痛。旁边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及时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壶口凑到他唇边。

清凉的水流入喉,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抬眼,看到了陈怡。她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但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担忧和某种奇异光彩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动作轻柔。

“周文,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主要是震伤了,失血不多,但需要静养。”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稳定了许多。

“没……没事了……”周卫国哑声回答,借着喝水的动作,飞快地整理着思绪。

老兵的大嗓门已经引来了附近不少伤兵和医护人员的注意。好奇、敬佩、探究的目光纷纷投来。那两个精准得离谱的枪法,在血肉横飞的步兵对抗中,简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扎眼得不能再扎眼。

一个学生娃,一枪一个,瞬间端掉日军一个机枪组?这说出去谁信?

周卫国心里暗叫一声苦,知道“打猎”那个借口糊弄鬼都够呛。他必须赶紧圆过去,至少不能引起太大的怀疑,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和地点。

他咳嗽两声,脸上努力挤出符合“周文”人设的、带着点后怕和腼腆的表情,看向老兵和周围投来目光的人,语气虚弱却清晰地说道:“真的……真的是运气……当时吓懵了,就看到那枪口火闪,想起我爹以前打野猪……就是胡乱开的枪……手都在抖……没想到……”

他适时地让声音带上一丝颤抖,眼神也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惶恐,完美演绎了一个被战争吓坏、却又被逼出些许潜能的青年学生形象。

老兵将信将疑地咂咂嘴:“胡乱开枪?娘的,那你这运气也太逆天了……老子打了半辈子仗,都没这手‘胡乱’的枪法……”

陈怡连忙打圆场,语气带着维护:“李大哥,周文他刚才一直昏着,肯定是吓坏了。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她看向周卫国的眼神里,那丝奇异的光彩更盛了些,似乎那神乎其技的两枪,在她心里激起了远比恐惧更强烈的波澜。

这时,一名戴着眼镜、神色严肃的军官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周卫国身上:“你就是那个学生?复旦的周文?”

周卫国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恭敬,挣扎着想坐起来:“长……长官,我是。”

军官摆摆手示意他躺好,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包扎好的手臂和苍白的脸:“你的同学们大部分已经撤回安全区了。你们送来的物资,十九路军的弟兄们收到了,我代他们谢谢你们这些学生娃,有心了。”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怎么样?能走动吗?这里伤员太多,条件太差,非重伤员我们建议尽快转移去租界或者后方。”

周卫国还没回答,陈怡已经急切地开口:“长官,他的伤……”

“我能走!”周卫国抢先开口,语气坚决。他深知留在前线医院不仅危险,而且更容易暴露。必须尽快离开这个焦点区域,找个地方好好消化现状,理顺思路。“陈怡,我们得回去,不能让其他同学担心。”

军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怡,点了点头:“好。我派人送你们到靠近租界的地带。路上不太平,自己小心。”

……

离开临时医院,穿行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每一步都踏在战争的残骸之上。断壁残垣焦黑扭曲,无人收敛的尸体散发出异味,幸存的市民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在废墟间翻捡着可能有用的东西。空中偶尔还有日军飞机呼啸而过,引来一阵恐慌的奔逃。

真实的、毫无滤镜的战争疮痍,比任何影像资料都更具冲击力。周卫国沉默地看着,现代灵魂所带来的那点不适和优越感,迅速被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历史悲怆感和愤怒所取代。

这就是一九三二年的中国。这就是他的同胞正在遭受的苦难。

陈怡跟在他身边,同样沉默,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时不时偷偷看向周卫国,目光复杂。那两枪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与眼前这个看似虚弱、步履却异常沉稳的“周文”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差和吸引力。

负责护送他们的两名十九路军士兵很是警惕,一路尽可能选择相对安全的路线。枪声在远处此起彼伏,提醒着人们战斗仍在继续。

终于,他们抵达了苏州河南岸,靠近公共租界的区域。这里的紧张气氛稍缓,但依旧人流拥挤,充斥着逃难的人群和维持秩序的巡捕。

与两名士兵道别后,周卫国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长长舒了口气。暂时安全了。

“周文,我们……现在去哪?”陈怡轻声问道,带着一丝依赖。经历了生死与共,她下意识地将周卫国当成了主心骨。

周卫国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强迫自己从那种历史沉重的代入感中抽离出来,开始思考现实问题。

根据记忆碎片和剧情,原主周文是个富家少爷,家在苏州有个大名鼎鼎的“周公馆”,父亲周继先是苏州巨贾,颇有势力。而他自己,则在复旦大学读书,是个热血青年。

现在的问题是,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该如何扮演好这个“周文”?并且要利用好这个身份的资源,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甚至……改变些什么。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雪豹》剧情的大概。一九三二年的淞沪抗战,十九路军和第五军最终会因为孤立无援、腹背受敌而被迫撤退,签署停战协定。上海,暂时沦陷。

他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无法改变这场战役的大势。但他或许可以尝试改变一些“小事”?比如,保护好身边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陈怡身上。按照原剧情,陈怡后来会去南京读书,会遇到张仁杰那个混蛋,会经历很多磨难……也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但首先,得解决眼前的问题。

“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周卫国做出决定,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果决,这与他刻意维持的“虚弱”外表有些违和,但惊魂未定的陈怡似乎并未察觉。

他摸了摸口袋,幸好,原主的钱包还在,里面有不少法币和银元,甚至还有几张美元钞票。嗯,少爷就是少爷,家底丰厚。

他们在租界边缘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西餐馆。与其说是想吃西餐,不如说是看中了这里相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更适合谈话和整理思绪。

推开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餐厅内客人不多,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与窗外的战火纷飞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周卫国微微蹙眉。

一名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华人经理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对周卫国和陈怡这身狼狈打扮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两位,用餐吗?”经理的语气不算热情。

“嗯,找个安静的位置。”周卫国淡淡点头,目光扫过餐厅。他注意到角落里坐着几个穿着和服、喝得醉醺醺的日本浪人,正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周围的几桌客人敢怒不敢言,纷纷侧目。

经理也看到了那桌浪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畏惧,连忙引着周卫国和陈怡走向离他们最远的位置。

周卫国心中冷笑,但暂时没说什么。他现在没精力节外生枝。

落座后,他点了两份简单的牛排套餐,又要了一杯温水。陈怡显然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喝着水,眼神依旧有些飘忽,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

“别怕,暂时安全了。”周卫国放缓语气,试图安慰她,“回到租界就没事了。”

陈怡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嗯。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战争这么……这么……”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残酷。

“这就是战争。”周卫国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峻,“弱肉强食,没有任何温情可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的话让陈怡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眼前的周文,似乎和学校里那个虽然热血却总带着几分书生气的青年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但那两枪的英姿和此刻眼神中的坚定,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周文,你……”她迟疑着开口,似乎想问问那枪法的事。

就在这时,那桌日本浪人的喧哗声陡然加大。

一个留着仁丹胡、满脸横肉的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里拎着清酒瓶子,醉眼惺忪地四处打量。他的目光扫过餐厅,最终定格在陈怡身上。

虽然陈怡此刻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未擦净的灰痕,衣服也破了,但那份清丽的气质和年轻女孩特有的韵味,在这间西餐厅里依然显得格外突出。

浪人眼睛一亮,嘴里发出嘿嘿的淫笑,脚步虚浮地就朝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旁边的经理脸色一变,想上前劝阻,却又畏惧浪人腰间的武士刀,脚步踌躇不前。

“花姑娘……嘿嘿……漂亮的支那花姑娘……”浪人喷着酒气,伸出脏兮兮的手,就朝着陈怡的脸蛋摸去,嘴里说着污言秽语。

陈怡吓得脸色惨白,惊呼一声,猛地向后缩去,撞在椅背上,浑身发抖。

周卫国的眼神瞬间冰寒!

妈的!真是走到哪儿都有不开眼的苍蝇!而且还是日本苍蝇!

原主的记忆情感和自身现代人的观念同时爆发出滔天怒火!保护欲和一种对侵略者刻骨的憎恶瞬间冲垮了那点刚伪装出来的“学生气”!

就在浪人的脏手即将触碰到陈怡的前一瞬!

一只看似并不粗壮、却异常稳定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狠戾地扣住了浪人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浪人醉醺醺的脸上瞬间露出痛苦之色,酒都醒了一半!

“八嘎!你干什么?!”浪人吃痛,又惊又怒,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摸向腰间的刀柄。

“你的脏手,再敢往前一寸,”周卫国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冽如刀,死死盯着浪人,用一种清晰而冰冷的、带着浓重杀意的汉语说道,“我就把它剁下来喂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那浪人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震慑,动作僵了一下。他身边的另外两个浪人也见状不对,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围了过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其他客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经理更是面无人色,连连摆手:“几位爷,几位爷!息怒!息怒!有话好说!别动刀啊!”

周卫国却看都没看那经理和围过来的浪人。他手腕猛地一发力!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试图非礼陈怡的浪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竟然被硬生生掰断了!

周卫国顺势一脚踹出,正中浪人小腹!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无比!

那浪人庞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翻了一张桌子,杯盘狼藉,酒水和食物溅了一身,躺在地上蜷缩着哀嚎不止。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另外两个浪人又惊又怒,“锵啷”一声拔出了明晃晃的武士刀,嘴里哇哇大叫着就要扑上来!

“找死!”周卫国眼神一厉,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避开劈砍而来的刀锋,一记手刀精准狠辣地劈在一名浪人持刀的手腕上!

又是一声惨叫,武士刀当啷落地!

另一名浪人的刀紧接着砍到,周卫国一个迅捷无比的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扫出,狠狠踢在对方膝关节侧面!

“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再次响起!

那浪人惨叫着倒地,抱着扭曲的腿疯狂打滚。

转瞬之间,三个嚣张跋扈的日本浪人,全部躺倒在地,痛苦呻吟,失去了战斗力。

周卫国站在原地,微微喘了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毕竟这身体还不是他巅峰状态)。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浪人,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客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看似文弱、动起手来却如同修罗般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陈怡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周卫国的背影,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烈保护的安全感和……悸动,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房。

那个餐厅经理已经吓傻了,双腿抖得如同筛糠,看着一片狼藉的餐厅和躺在地上的浪人,面如死灰:“完……完了……惹大祸了……日本人不会罢休的……”

周卫国转过身,目光落在吓得魂不附体的经理身上,又扫了一眼这家装修还算不错的西餐厅。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知道这段历史,知道日本人在上海的气焰会越来越嚣张。租界也并非绝对安全。他需要据点,需要资源,需要为未来做准备。这个餐厅,位置不错,在租界边缘……

而且,他受够了这种在自己的土地上,还要看侵略者脸色、受他们欺辱的感觉!

原主周文是个富家少爷,有钱!很有钱!

那就用钱砸!砸出一个舒心!砸出一个据点!砸出一个态度!

他走到那经理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看都没看,直接将里面所有的法币、银元、美元钞票,一股脑地拍在经理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经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堆足够买下他大半个餐厅的钱。

周卫国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家店,我买了。”

“???”经理彻底懵了,大脑宕机,完全无法理解这神展开。

周卫国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平淡却掷地有声的语气说道:“现在,你是替我干活。第一件事,”

他抬手指着餐厅大门的方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去找块最大的木板,用最大的字,刷上红漆,就给我立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浪人,以及餐厅里所有屏息凝神的客人,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安静的餐厅里:

“就写——‘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彻底石化在原地!

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

这……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打脸打到骨子里的羞辱和挑衅!在这日本气焰正盛、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的时候?!

这年轻人是疯了吗?!他知不知道这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陈怡也惊呆了,用手紧紧捂住嘴,才能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看着周卫国那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让她浑身战栗!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破压抑的快意和激动!

那经理已经彻底傻掉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卫国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门口闻声赶来的两个穿着“万国商团”制服、显然是负责这片区域治安的华人保卫。

他指了指地上那三个还在哼哼唧唧的日本浪人,语气淡漠,仿佛在吩咐处理垃圾:

“把这三条吵人的‘狗’,给我扔出去。扔远点。”

两个保卫看着眼前的一幕,又看看桌上那堆钱,再看看周卫国那虽然年轻却气场惊人的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认得地上的是日本人,平时躲都来不及……

周卫国眉头微皱,补充了一句,直接亮出了底牌:“我是苏州周公馆的周文。今天的事,一切后果,周家担着。你们照做就是。”

“苏州周公馆?!”经理和两个保卫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周继先周老爷的名头,在江南地界上,那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难怪这年轻人如此豪横!

有了这话,两个保卫互相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周家他们可得罪不起,而且这几个日本浪人平时就横行霸道,他们早就看不顺眼了。

“是!周少爷!”两人应了一声,上前毫不客气地拖起地上死狗般的浪人,就往餐厅外面拖去,直接扔到了街边的垃圾堆旁,引来不少路人惊诧的围观。

餐厅内,周卫国重新坐回位置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拿起刀叉,看了一眼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牛排,对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经理淡淡道:

“牛排凉了,换两份新的。速度快一点。”

然后,他转向对面依旧瞠目结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陈怡,脸上那冰冷的戾气瞬间消散,努力挤出一个符合“周文”人设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甚至有点憨憨的笑容:

“那个……陈怡,没吓着你吧?这些家伙太讨厌了……呃,我其实平时不这样的……就是,一时没忍住……”

陈怡:“……”

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变脸、试图找回“乖学生”感觉的周文,再回想刚才他那如同战神附体、一掷千金的霸道模样,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实在太过于魔幻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心跳,却如同擂鼓,久久无法平息。

而周卫国(文)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妈的,冲动是魔鬼啊……这下OOC到外太空了……富二代败家子的人设是不是立得太早了点?不过……真他娘的爽!原主这爹看来是真牛逼,这虎皮扯得响亮!嗯,这餐厅位置不错,盘下来不亏,以后说不定有用……就是这‘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一立,麻烦肯定很快上门……得赶紧想办法扯虎皮拉大旗,或者……溜之大吉?”

他一边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后续的麻烦和应对策略,一边努力维持着脸上那纯良无害的笑容,切割着新端上来的牛排。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映照在餐厅门口那块刚刚被紧急找来的、墨迹未干的木牌上。

“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十个大字,殷红如血,触目惊心!

如同一把无声的号角,在这压抑的租界边缘,骤然吹响了一声石破天惊的、不屈的抗争!

而餐厅内,留声机的爵士乐依旧慵懒地播放着,与这剑拔弩张、暗流涌动的气氛,形成了一种极度荒诞而又热血的对照。

新的风暴,已然在这个看似平静的黄昏,悄然酝酿。

周卫国知道,从他打出“周公馆”名号、立起那块牌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穿越者”或“学生周文”了。

他已经被这时代的洪流,狠狠地推到了前台。

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