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踩着我正室的身份,给她腹中的孩子,给她自己,镀上一层心安理得的金边。
而我。
我这具破败的身子,这段冰冷的婚姻,这场持续了多年的笑话,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为一个从未正眼看我的男人,耗尽最后一丝心血,赔上所剩无几的寿数?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8
烧退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云袖磨墨。
铺开宣纸,墨香氤氲。
从生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像个病人。
我提笔的手很稳,落下第一个字。
“愿相公沈砚、妾身宋晚辞,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和离书。
寥寥数语,写尽我一生痴妄,三年荒凉。
我仔仔细细地吹干墨迹,将它装入信封。
然后起身,梳妆,换上我最正式的大衣裳,甚至淡淡敷了一层胭脂,遮掩病容。
我亲自去了前院书房。
沈砚正在看书,大约是公务闲暇。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他身上只着一件家常直裰,侧脸线条冷硬。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红袖添香、赌书泼茶的场景,如今看来,竟是荒唐得可笑。
他抬眼见是我,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沉了下去,恢复一贯的冷淡:“有事?”
我将那封和离书放在他的书案上,推了过去。
“沈大人,”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婉娘姑娘既已有了沈家骨肉,于情于理,都不该委屈了她。
我占着这正室之位,于你,于她,皆是阻碍。
这份和离书,还请大人过目。
签押后,我即刻搬离沈府,绝不耽搁大人鸾凤和鸣。”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眸色骤然阴沉下去。
他拿起信封,甚至没有抽出里面的文书,只捏在指间,力道大得骨节泛白。
突然,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冷的嘲讽和怒意。
“宋晚辞,”他盯着我,眼神像鹰隼锁定了猎物。
“你以为沈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骤然响起,刺耳无比。
他竟毫不掩饰地当着我的面,将那份我耗尽最后心力写下的和离书,撕成了两半,四半。
碎片纷纷扬扬,被他狠狠掷在地上,如同丢弃什么秽物。
“收起你的痴心妄想!”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目光如刀,一字一句,砸得我神魂俱颤。
“沈家没有下堂妇,只有——”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未亡人。”
9
未亡人……
哈哈哈,未亡人……
当年我就不该顺从父母意愿嫁进来,真的不该心存侥幸!
那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我的心口。
心里面瞬间焦糊了一片,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是要我死。
要我死在这沈府深宅,用我最后的生命,为他和他心爱的婉娘,腾出这正室的名分。
却还要顶着他亡妻的招牌,成全他一场虚伪的哀恸与情深!
好一个沈砚!
好一个状元郎!
好狠的心肠!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冰冷绝决的背影,竟连一丝眼泪都流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