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那股翻腾的血气也奇异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灰烬。
我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那些散落的纸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然后,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拿着那捧碎片,一步一步,走出了书房。
10
回到听雨阁,我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哭成泪人的云袖。
关上门,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我找出那个上了锁的檀木箱子。
钥匙转动,发出沉闷的响声。
箱子里,是我少女时期所有的心事。
是所有偷偷搜集的、带有他字迹的诗稿文章。
是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凭着一点传闻和想象,为他写下却永远不敢送出的诗词。
一篇篇,一页页,字迹从稚嫩到工整,墨迹从新到旧。
那里面曾藏着一个女子最卑微、最炽热、最无望的企盼。
我将它们全部抱出来,堆在屋子中央。
然后,我点燃了火折子。
橘黄色的火焰舔舐上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墨字,那些年华,那些愚蠢的痴心,那份端了很多年的侥幸。
火光跳跃,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很暖,但我只觉得冷,冷得骨头缝都在发抖。
我看着它们燃烧,扭曲,变黑,最终化作一片灰烬。
如同我这个人,这一生。
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场大火里,烧得干干净净。
火焰熄灭后,我找来一把小小的花锄。
在院中那棵最大的枯树下,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将那些尚且温热的纸灰,一点点扫进去。
连同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此刻彻底停止跳动的心,一起埋了进去。
泥土覆盖上去,填平,压实。
从此,世上再无那个为沈砚悲、为沈砚喜、为沈砚熬干心血的宋晚辞。
我站起身,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还在下,一片苍茫。
也好。
11
云袖哭着求我请大夫,被我拒绝了。
我甚至开始异常平静地安排身后事。
将嫁妆细软一一分派,大部分留给云袖,让她日后出府嫁人。
其余分给了几个平日里还算尽心的老仆。
没有了药品的供养,我的身体衰败得极快。
咳嗽日益剧烈,咯出的血一次比多,颜色也一次比一次暗沉。
我知道,时候快到了。
与此同时,婉娘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她来听雨阁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病症。
觉得我一个将死之人,后面怕是再无任何可能对她威胁。
沈砚……
沈砚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说他很忙,翰林院事务繁杂。
又要陪伴有孕的婉娘,怎会有暇分给一个他早已认定、并且即将成为“未亡人”的摆设。
12
最后那段日子,我过得很舒心。
常常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的积雪化了又积,积了又化。
生命如同掌中沙,抓不住地流逝。
在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阳光罕见地穿透云层,照在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胸口的滞涩和痛楚奇迹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