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的补品流水似的送来,陈若虚更是连门都不敢敲了,生怕惊扰了我。
他已经开始在院子里踱步,练习接受皇家封赏时该用什么姿势叩拜了。
三月为期,绣图终成。
我剪断最后一根丝线。
整幅图流光溢彩,凤凰的眼眸尤其传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那是我用最细的“逆骨针”,将我自己的脸,绣了进去。
没有喜悦,没有荣耀。
3
交货那天,钦差的仪仗敲锣打鼓地进了我们这个小镇。
整个镇子都沸腾了,乡绅名流们挤在路两旁,伸长了脖子,都想沾一沾这天大的光。
陈若虚穿了一身簇新的杭绸长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整个人像只开屏的公鸡。
他挤开人群,站到钦差面前,把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又声情并茂地演了一遍。
从梦中偶得神启,到废寝忘食的创作,他说得天花乱坠,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艺术献身的大才子。
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衣,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像个随时会散掉的影子。
这三个月,我确实耗尽了心血,只不过,耗的不是创作的激情,而是复仇的火焰。
人群里,婆婆和小姑子挺着胸脯,满脸红光,已经开始熟络地接受着邻里乡亲的恭维。
“哎哟,陈家嫂子,你们家若虚这下可要当皇商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婆婆的嗓门尖利,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得意。
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即将兑现的贵重物品。
吉时已到。
随着一声高唱,盖在画架上的红布被猛地揭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阳光下,《百鸟朝凤图》流光溢彩,那金丝银线绣成的凤凰,羽翼丰满,眼神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绸缎,直上九天。
就连见惯了珍宝的钦差大人,都“嚯”地站起身,凑上前,连声赞叹:“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啊!”
陈若虚的脸涨得通红,那是虚荣心被极致满足后的潮红。
他抚摸着光滑的绣面,对着钦差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下官才疏学浅,不过是偶得神来之笔,当不得大人如此盛赞。”
他演得真好。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中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直直地看向钦差那双精明的眼睛。
就在全场最安静,钦差准备开口封赏的荣耀时刻。
我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祥和的氛围。
“大人。”
陈若虚的身体一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惊讶,不解,还有一丝被打扰的恼怒。
我迎着所有视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幅图,您只看懂了第一层。”
4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砸碎了这满堂的荣耀。
全场愕然。
陈若虚的脸瞬间就白了,他猛地回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贱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