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家为妹妹举办三周年忌日那天,

她穿着失踪那天的校服出现在门口;

书包里装着三年前我要她买的酱油;

她坚持说只是去了趟超市;

直到我看见她手腕上没有腐烂的粉色皮筋——那是我送她的最后礼物。

三年了,时间没能把那个缺口磨平,只是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一触即痛的痂。家里的空气总是沉甸甸的,尤其在今天——妹妹林晚的三周年忌日。香烛和纸钱的味道一丝丝钻进肺里,带着一种陈旧而顽固的哀伤。母亲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僵硬,眼圈是常年红肿的底色,今日又新添了泪水的浸染,她盯着桌上林晚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手指一遍遍抠着沙发拂手的绒布,留下无意识的、凌乱的划痕。父亲沉默地在阳台抽烟,一支接一支,灰白的烟雾缭绕着他骤然佝偻了许多的背影,窗外寻常的市井声响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与这个家无关。

我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母亲早上起来特意给林晚留出的那个空位子,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好像下一秒那个扎着马尾、会叽叽喳喳抱怨学校食堂菜难吃的女孩就会蹦跳着入座。喉头哽得发疼。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搜寻、等待、绝望、认命,所有的挣扎最终凝固成了桌上那块冰冷的牌位,和心里一个不敢轻易触碰的空洞。

“小林,”母亲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去看看,纸钱……别烧得太旺,也、也别灭了。”她总是这样,吩咐我做些小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这个家还在运转,还没有被那场灾难彻底击碎。

我点点头,朝阳台走去,想从父亲身边拿过点火用的打火机。父亲机械地递给我,目光没有焦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叮咚”声,刺破了屋内凝滞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哀寂。那么不合时宜,那么突兀。

我们三个人,同时僵住了。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视线惶惑地投向门口。父亲夹着烟的手指顿在半空,烟灰簌簌地掉下来。亲戚们都在老家,今天这个日子,谁会来?

一种荒谬又尖锐的预感,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心脏。

门铃又响了一声,带着点固执的意味。

父亲哑着嗓子,朝门外喊:“谁啊?”

没有回应。

他皱紧眉头,掐灭了烟,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门口。母亲也跟着站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我抢先一步,透过猫眼望出去。

楼道的光线有些暗,但足以看清站在门外的人。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似乎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整个世界缩成猫眼那个扭曲的圆孔。

门外站着的是林晚。

是林晚!

她穿着三年前失踪那天穿着的蓝白校服,洗得有些旧了,但干干净净。肩膀上背着那个她最喜欢的、印着卡通猫咪的深蓝色双肩书包。头发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软软地垂在耳侧。她的脸微微仰着,看着门板,表情是那种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属于十六岁少女的寻常神情。

鲜活、完整,仿佛刚从三年前的那个黄昏走回来。

“谁……?”父亲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