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拉开门。
楼道里陈旧的气味和屋内浓郁的香烛味混在一起，扑鼻而来。女孩就站在那儿，光线落在她脸上，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眨了一下眼，看着我们，似乎被我们三个如临大敌、面色惨白的模样吓了一跳，微微后退了半步。
“爸，妈，姐……”她开口，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还有一丝困惑，“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我就去了趟超市啊。”
超市？
去了趟超市？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记忆的锁孔，粗暴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三年前那个傍晚，母亲做饭做到一半，发现酱油没了。是我，嫌麻烦不想下楼，指使正窝在沙发里看漫画的林晚：“晚晚，快去楼下超市买瓶酱油回来！”她当时嘟着嘴抱怨了几句，还是穿上鞋跑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监控只拍到她走进超市门口的画面，却没有她出来的记录。像是凭空蒸发在了那排摆满调味品的货架之间。我们报了警，发了疯一样找，贴寻人启事，问遍了所有可能见过她的人，得到的只有一天比一天更深的绝望。最终，只能接受那个最残酷的可能性。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说，只是去了趟超市。
母亲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呜咽，整个人摇摇欲坠。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前，不是拥抱，而是近乎粗暴地一把抓住林晚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指节瞬间泛白，仿佛要确认眼前的是真实的血肉之躯，还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幻影。
“晚晚……？”父亲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在他眼中疯狂交战，“真的是你？你……你这三年……你去哪儿了？！”
林晚被父亲抓得疼了，蹙起细细的眉毛，试图挣脱：“爸！你抓疼我了！什么三年啊？我就去了不到半小时……喏，酱油买回来了。”
她说着，侧过身，卸下肩膀上的书包，拉开拉链。
那一刻，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书包上。深蓝色，印着有点磨损的卡通猫咪，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她低头翻找着，马尾辫滑到颈侧。
然后，我看见了。
在她纤细的、微微抬起的手腕上，松松地套着一样东西。
一根细细的、塑料材质的粉色皮筋，上面还嵌着一颗极小极小的、白色的草莓造型装饰。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那是我送她的。就在她失踪前一周，学校门口小摊买的，很便宜，两块五一板，一板五根。我买了一板，分了她两根。她当时笑嘻嘻地立刻扎起头发，晃着脑袋说：“谢谢姐！这个草莓好可爱！”
她失踪那天，手腕上扎着的，就是这一根。
而现在，三年过去了。一千多个日夜，风吹日晒，雨淋霜打，就算是最结实的橡皮筋，也早该老化发黏、失去弹性，甚至断裂腐烂了。
可是，她手腕上的这一根。
崭新。
粉色的塑料细带保持着鲜亮的色泽，那颗小小的白色草莓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它就那样松松地圈在她的腕骨上，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属于少女的日常饰品。
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唯独忘记了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