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回家。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我脑子里。凭什么?我们都在泥地里打滚,抢馊饭吃,为半个窝头打得头破血流,挨训导员带着风声的藤条。就因为她有个没见过面的“大领导”,就能一步登天,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股又酸又毒的火气从心底窜出来,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我死死低着头,怕她看见我眼里的嫉妒和不甘,声音硬邦邦的:“哦,那挺好。”
“可是我害怕。”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攥得很紧,像抓着救命稻草,“娜娜,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你最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去求那位陈伯伯,他看起来是好人,一定会答应的!”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盛满信任和恳求的眼睛里。
她要带我走?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我是继续在这臭水沟里发烂,还是能去她嘴里的“天堂”看一眼?这施舍般的“好心”,像根尖针,扎破了我用强悍伪装起来的自尊,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摇尾乞怜的狗。
可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好。”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肯定僵硬又难看。但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哪怕就去看一眼北京的天,闻闻那里的空气,死了也值。
二、窃取与伪装
来接人的陈伯,五十多岁,穿着件没有补丁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看诗织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还有点怜悯。
诗织拉着他的袖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肩膀一抽一抽的:“陈伯伯,您带娜娜一起走好不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扔下她。”
陈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我立刻低下头,缩起肩膀,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做出最老实、最怯懦的样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伯伯,我吃得很少,能干很多活,洗衣服、扫地、喂猪都行,求求您带我走。”
他看看哭成泪人的诗织,又看看“可怜巴巴”的我,最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罢了,一起走吧。”
火车“哐当哐当”地开着,窗外的田野、村庄飞快地往后退。我心里像揣了只野兔子,又兴奋又害怕。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离开那个困住我十几年的孤儿院。
诗织有点晕车,脸色苍白地靠在我身上睡。她的呼吸轻轻喷在我脖子上,我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不敢动一下。她的皮肤细得几乎看不见毛孔,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摸摸那让人羡慕的柔软脸颊,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缩回。
我们有卧铺,而有些人连硬座都没有,只能挤在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陈伯买了列车上的盒饭分给我们,饭菜香钻进鼻子里,我几乎要流口水。我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米饭和肉噎得我嗓子生疼,也舍不得慢下来——我怕慢一点,这口好吃的就没了。
诗织没什么胃口,把她的饭盒塞进我手里:“娜娜,你吃,我晕车,吃不下。”
傻子。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扒拉得更狠了——仿佛这样就能咬碎心里的不甘和屈辱。
夜里气温骤降,车厢里还算温暖,我盯着车厢顶端发呆,心里的阴郁火苗又旺了些。诗织凭什么这么好命?我要是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