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正用树枝拨弄篝火,闻言笑了笑,指尖在火光里映出层薄影。他没直接回答,反倒给林舟和小王各倒了碗酥油茶:“先暖暖手,这故事得从三年前的一个凌晨说起。”
林舟捧着温热的铝碗,指腹蹭过碗沿的划痕 —— 这碗边缘缺了个小口,下午卓玛用它给小羊喂过奶。他抬眼时,正撞见陈哥望着篝火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惋惜,倒像在看件早该放下的旧物。
“那时候我管着二十多个人的团队,做电商运营。最忙的一次,为了冲‘双十一’的 GMV,我们在公司连住了半个月。工位旁边堆着折叠床,厕所里全是没开封的漱口水,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像熬熟的虾。” 陈哥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节奏像极了林舟记忆里键盘的敲击声,“有天凌晨四点,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成交数据,突然觉得左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 不是疼,是麻,电流似的往胳膊尖窜。我想站起来喊人,腿却软得像泡发的面条,手里还攥着没改完的活动方案,纸上的‘转化率’三个字,晃得我眼晕。”
小王 “呀” 了一声,饼干渣掉在裤子上都没顾上拍。林舟却攥紧了手里的碗,胃里隐隐泛起熟悉的沉痛感 —— 他想起自己上次胃出血,也是在改方案的凌晨,血吐在键盘缝里,红得像没删干净的标点。
“后来同事把我送进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十分钟,心梗就救不回来了。” 陈哥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左胸口,“住院那半个月,我躺在病床上看窗外的树,才发现自己连楼下那排梧桐树什么时候发芽的都不知道。以前总觉得,赚够钱就能‘自由’,可真到快死的时候才明白,我连‘活着’都没搞明白 —— 每天盯着数据、KPI、老板的脸色,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连呼吸都在赶进度。”
出院后陈哥没回公司。他揣着病假条去了趟西藏,本来想找个地方 “躲清净”,结果在纳木错湖边撞见了一群捡垃圾的志愿者。“那天风特别大,志愿者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弯着腰捡塑料瓶,背比湖面的波浪还弯。我问她冷不冷,她说‘湖水干净了,菩萨才会笑’。” 陈哥的声音轻了点,篝火的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亮,“我看着那些被装进袋子的垃圾,突然就哭了 —— 以前我管着上亿的流水,觉得自己特‘厉害’,可那些数字除了让老板开心,什么用都没有。倒是这些弯腰的动作,能让湖水少点塑料,让经幡旁边少点臭味,这才是真的‘有用’。”
他把空碗放在脚边,石子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回去我就辞了职,把北京的房子租了,带着积蓄来这边做环保。刚开始爸妈觉得我疯了,说我放着好好的总监不当,来捡垃圾。可去年他们来西藏看我,跟着我们清了一天转经道的垃圾,我妈抱着卓玛哭,说‘原来你每天干的是这么踏实的事’。”
小王没说话,把剩下的饼干掰成小块,撒在篝火旁 —— 刚才有只瘸腿的小狗跟着他们回来,此刻正躲在陈哥脚边舔爪子。林舟喝了口酥油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的沉痛感慢慢散了。他想起自己以前总盯着的业绩报表,想起张总说的 “年轻人要拼”,突然觉得那些话像飘在风里的火星子,看着亮,其实一触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