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孙子周小安从县城回来了。小安今年十二岁，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背着布书包，见到老周，脆生生地喊：“爷爷！”
老周停下手里的活，抹了把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安，怎么回来了？”
“先生说让提前交束脩，我回来跟您说一声。”小安的目光落在浑浊的河水上，皱起眉头，“爷爷，河水怎么这么脏？”
老周的脸沉了下来，没敢说实情，只含糊道：“可能是下雨冲的，过几日就清了。”
小安没多问，从书包里掏出个纸包：“爷爷，这是先生给的糕点，我留着给您吃。”
看着孙子懂事的模样，老周心里更酸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河神怎么罚，他都要把洛水河弄干净，不能让孙子知道他犯的错。
第三日一早，更糟的消息传来了。
几个渔民撑着船从上游回来，渔网空空如也，连条小鱼苗都没有。为首的渔民王老汉气得直跺脚，一上岸就嚷嚷：“肯定是老周惹恼了河神！河神发怒了，不让咱们打渔了！”
这话像炸开的炮仗，瞬间引来了不少村民。大家围着老周的摆渡船，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周老头，都是你！好好的规矩不破，现在河神怪罪下来，咱们都没活路了！”
“我家孩子还等着鱼卖钱治病呢，你赔得起吗？”
“烧了他的船！让河神知道咱们的心意，说不定就饶了咱们！”
有人真的回家拿了火把，气势汹汹地往船边冲。老周张开双臂，挡在船前，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别烧船！是我的错，跟船没关系，要罚就罚我！”
“罚你有什么用？河神不消气，咱们都得饿死！”李三推了老周一把，老周本就站不稳，被推得往后踉趄了几步，差点摔进河里。
小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见爷爷被欺负，冲过来抱住老周的腿，对着村民们喊：“不许欺负我爷爷！我爷爷不是故意的！”
看着孙子害怕的模样，老周的眼眶红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仅洛水河完了，镇上的人也会因为没鱼吃而闹起来。傍晚时分，村民们渐渐散了，老周望着浑浊的河水，咬了咬牙，心想：罢了，一命抵一命，或许这样能让河神消气。
他慢慢走向河边，正要纵身跳下去，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你倒挺有骨气，可惜用错了地方。”
老周回头，河神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银鳞长袍在夕阳下泛着光。“想赎罪？”河神抬手，扔过来一个竹篮，竹篮编得粗糙，底部还有几个破洞，“用这竹篮，把河里的垃圾舀干净。”
老周看着漏底的竹篮，愣住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分明是刁难他。可他没反驳，弯腰捡起竹篮，走到河边，挽起袖子，将竹篮伸进浑浊的河水里。水从篮缝里漏走，什么也没捞上来。
一次，两次，三次……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边染成了橘红色。老周的腰弯得像个虾米，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河里，泛起小小的涟漪。岸边的吊脚楼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在河面上，照着他孤独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