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心里一沉,王斌的舅舅,那个金丝眼镜评委。这条线连起来,对方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这不是在问技术,这是在给我挖坑。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那个金丝眼镜评委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这位评委同志提的问题非常好,直指核心。”我先是肯定了对方,让几个本来想看热闹的评委都坐直了身体。

“您说的金属疲劳问题,确实是所有高速机械都必须面对的难题。传统的解决思路,无非是加固、加厚,或者使用更昂贵的特种钢材。但这些,治标不治本。”

我顿了顿,扫视全场,声音清晰而有力:“我的方案里,有三个配套设计,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改变传动齿轮的材料配比。在钢材冶炼中,加入百分之零点三的微量元素钼和百分之零点一的钒,再经过两次淬火和一次回火处理。这样制造出来的齿轮,韧性和耐磨性将是普通钢材的三倍以上,足以应对高速运转带来的损耗。”

我说完,几个真正懂技术的专家已经变了脸色,开始低声讨论,眼神里全是震惊。这些名词和精确到小数点后的配比,根本不像一个农村丫头能说出来的。

“第二,优化润滑系统。我设计了一套全新的微循环油路,利用机器运转的离心力,将润滑油精准地送到每一个高摩擦节点,而不是像老式机器那样大水漫灌。这能让零件的运行温度降低至少十五度,极大延缓金属疲劳的发生。”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共振抵消。我在机器底座的关键承重位置,设计了三个偏心式动能吸收器。当机器达到某个特定的高转速,即将引发破坏性共振的时候,这三个吸收器会产生反向的微频率震动,将共振波抵消掉。”

我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那个金丝眼镜评委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奉命来找茬的,哪里真的懂这些前沿到近乎科幻的技术理论。

“天才!这绝对是天才的设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小同志,不,李厂长!你的这套方案,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革新了,这简直是给我们整个市的纺织工业指明了方向!”

“我同意!这笔贷款必须批!马上批!”

“这要是错过了,就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失职!”

风向瞬间逆转。

之前还对我持怀疑态度的评委们,此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稀世珍宝。

半小时后,我手里捏着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五万元无息贷款批准条,走出了评审委员会的大门。

我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冲进工业局,在李科长震惊的目光中,将批准条和手续一起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保证金,搞定。

纺织厂,现在姓李了。

我拿着正式的合同文件,再次回到那座破败的厂房。几十个老工人正聚在一起,人心惶惶。王斌那个跟班还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唾沫横飞。

看到我进来,所有声音都停了。

我走到最前面,把那份盖着工业局大印的合同,高高举起。

“从现在开始,我,李清欢,就是这家厂子的厂长。”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或麻木或期盼的脸,“我在这里宣布三件事。”

“第一,厂子不裁员,一个人都不会少!”

“第二,从下个月开始,所有人工资,上调百分之二十!”

“第三,”我的目光落在周海身上,“我正式任命周海师傅,为我们新厂的技术总工程师!”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猛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厂长万岁!”

“我们有救了!厂子有救了!”

五十块的遣散费?在实实在在的工作和涨工资面前,屁都不是!王斌的那个跟班,早就被激动的工人们挤得灰溜溜地跑了。

周海眼圈通红,这个坚毅的老汉子,走到我面前,重重地一点头:“厂长,以后我这条老命,就是你的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人心,彻底收服。

我给新厂取名“清风纺织厂”,寓意扫除旧尘,迎来新风。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厂里。我带着周海和一帮技术骨干,没日没夜地泡在车间。我脑子里的图纸,变成了他们手里一张张具体的零件图。生锈的机器被拆解,老旧的线路被更换,全新的生产线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点点脱胎换骨。

一个月后,当第一匹布从崭新的机器上如流水般下线时,整个车间都沸腾了。

我没有去生产市面上最火的“的确良”,那种料子虽然挺括,但穿在身上又闷又硬,我不喜欢。

我让工厂生产的,是一种我根据后世记忆改良配方后,命名为“云舒棉”的新型面料。

它摸上去,有棉花的柔软和亲肤感,但又带着真丝一样的光泽和顺滑。最关键的是,用手攥成一团再松开,几乎看不到褶皱。

这东西一出来,我就知道,要爆。

我直接租下了市供销社最显眼的一个柜台,没卖布料,而是用“云舒棉”赶制了十几件款式新颖的连衣裙,挂在那里做展示。

起初,人们只是觉得这裙子样式好看,可当第一个女顾客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布料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天呐!这是什么布料?怎么这么软,这么滑?”

她的惊呼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伸手去触摸那前所未有的质感。那种感觉,细腻、柔滑、带着一丝凉意,仿佛不是布,而是流动的云彩。

“同志,这裙子怎么卖?”

“我不买裙子,我就要这布!给我来十尺!”

“我要二十尺!给我家里婆娘和闺女一人做一身!”

市场,瞬间引爆。

“云舒棉”一夜之间成了市里最时髦、最高档的代名词。谁家要是能穿上一件云舒棉做的衣裳,走在街上腰杆都挺得笔直。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全省各地飞来,清风纺织厂门口,每天天不亮就停满了来拉货的卡车。工厂的生产线二十四小时不停,都赶不上销售的速度。

利润,以一种我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速度疯狂累积。

短短两个月,我就还清了五万块的贷款。银行存折上的数字,每天都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上翻滚。我隐隐成了市里商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甚至有人私底下叫我“女首富”。

在一次市里举办的商业交流会上,我成了全场的焦点。各路厂长、领导都围着我,客气地称我“李厂长”。

在人群的缝隙中,我看到了王斌。

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手里端着酒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该是这块地的主人,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众星捧月。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以前的轻蔑和贪婪,而是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心里敲响了警钟。

交流会结束的当晚,我正在办公室核对发往省城的最大一笔订单,准备一炮打响全省市场。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周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囫囵。

“厂长……不……不好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周总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仓库!我们仓库里那批……那批准备明天一早发往省城的货……”周海喘着粗气,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泼上了火碱!一整批货,五千匹云舒棉,全……全都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