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妃,不,如今该称李氏了。
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粗鲁地拖拽着,扔进了冷宫最偏僻的一间破败小屋。厚重的宫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落锁的声音沉重而绝望,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没有侍从,没有炭火,甚至连一盏油灯都没有。只有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和从小窗漏进的、冰冷惨淡的月光。
寒气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刺入骨髓。李氏蜷缩在冰冷的炕角,瑟瑟发抖,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绝望。
陛下……陛下竟然真的如此绝情!皇后!皇后那个毒妇!她把自己推出来顶罪,自己却只是“静养”!
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锁头被轻轻拨动的细微声响。
李氏猛地一颤,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深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带来一股更深的寒意。
“是……是谁?”李氏声音嘶哑,拼命往后缩。
来人并未靠近,只是站在门口阴影处,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地上。
那是一条白绫。
洁白,柔软,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李氏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呼吸骤然停止!
“皇后娘娘让奴婢问您安。”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雌雄莫辨,带着一种冰冷的死气,“娘娘说,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您的家人,娘娘会代为‘照料’的。”
家人!
李氏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冻僵了。皇后……她要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不……不要……”她发出破碎的哀鸣,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那人却后退一步,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娘娘还让奴婢提醒您,有些话,带到地下比留在世上好。您若安心去了,一切罪责便由您一人承担,风波到此为止。若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那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扼住了李氏的喉咙。
那人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再次被轻轻合拢,落锁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地上那条白绫,无声地宣告着最终的结局。
李氏瘫软在冰冷的土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条白绫,像是看着自己的催命符。
完了。
全完了。
皇后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陛下……陛下根本不会来救她。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之后,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慢慢爬过去,颤抖着拾起那条白绫。布料冰凉滑腻,像毒蛇的皮肤。
她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春风得意,想起曾经的恩宠,想起那些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日子……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在空荡冰冷的屋子里回荡,如同鬼哭。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搬来那张破旧的木凳,将白绫抛过房梁。
月光透过小窗,照在她惨白扭曲的脸上,两行冰冷的泪水终于再次滑落。
她将下颌搁进冰凉的绫圈里,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方被囚禁的天空。
然后,猛地踢开了脚下的木凳。
……
翌日清晨,负责送饭的小太监打开冷宫房门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废妃李氏,悬梁自尽。
消息传到各宫,引来一片死寂的唏嘘和更深的恐惧。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妃主,今日便成了一缕孤魂,这深宫的荣辱生死,翻覆只在一夕之间。
坤宁宫内,皇后听到心腹嬷嬷的低声回禀,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快意和放松,随即又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死了干净。”她淡淡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听到一只蚂蚁被踩死,“处理干净些,别留下话柄。”
“是。”
“陛下那边……”
“陛下听闻后,沉默了片刻,只吩咐按规矩葬了,并未多问。”
皇后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陛下果然……选择了息事宁人。
看来,这场风波,到底还是她赢了。虽然折了一个芸妃,但终究是保全了自己。
只是,这“静养”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春宫。
璎珞禀报时,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就这么死了。都说她是畏罪自尽……”
沈青黛正在修剪一盆墨菊的枯枝,闻言,剪刀微微一顿。
“自尽?”她轻笑一声,剪下一段枯枝,“她那种人,最是惜命,怎么会自尽。”
璎珞一惊:“娘娘的意思是……”
“那条白绫,是有人送进去的。”沈青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皇后动手了。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璎珞倒吸一口凉气:“陛下……陛下难道就不管吗?”
“陛下?”沈青黛放下剪刀,拿起帕子细细擦拭手指,“陛下要的是后宫安稳,前朝平静。一个废妃的死,正好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谁又会为了一个死人,再去深究呢?”
她抬眸,望向坤宁宫的方向,眼神幽冷如深潭。
“皇后如今被软禁,看似受罚,实则安全了。芸妃一死,所有罪名都扣在了她头上。这盘棋,她断尾求生,倒是走得果决。”
只是,这血债,又添了一笔。
璎珞感到一阵寒意:“那……咱们接下来……”
“等。”沈青黛重新拿起剪刀,对准另一根枯枝,利落剪下,“皇后不会甘心一直‘静养’。芸妃的死,也未必真能平息所有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而且,本宫总觉得,皇觉寺那场火……不像皇后的手笔。”
她看向璎珞:“让咱们的人,眼睛放亮些。这宫里,藏着的老鼠,可不只一两只。”
“是!”
冷宫的白绫,暂时掩盖了污血和阴谋。
但沈青黛知道,水面之下,更大的暗流正在涌动。
这深宫,从来都是吃人的地方。
你不吃人,就会被人吃掉。
她看着那盆被修剪得干净利落的墨菊,眼底寒光乍现。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