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炸开的刹那,顾淮之将她猛地推开,青鸾剑横在胸前,剑身嗡鸣如泣。沈清欢撞在廊柱上,肩头一凉,衣袖撕裂,左肩那枚月牙状的胎记暴露在雪光之下,微微发烫。
她没空细想,顾淮之已翻身跃上屋顶,一手将她拽起,另一手反手劈出一剑,瓦片纷飞,两人跌入巷中。冷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残存的阳镜在掌心颤动,映出几道黑影正从宫墙翻出,瞳孔泛着镜面般的光。
“镜奴。”她低声道,“往北走,箭坊旧址有暗井。”
顾淮之没应,左臂垂着,石纹已爬到脖侧,一动便簌簌落屑。他拖着剑,剑尖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像一道未写完的血书。
两人穿巷而行,脚步踩碎薄冰,发出细碎的裂响。沈清欢将阳镜贴在胸口,借着胎记余温催动镜面,微光扫过街角——三名黑衣人正伏在屋檐,手中弓弩对准巷口。
“左拐。”她拽他袖角,“快!”
顾淮之猛地拐进窄巷,身后箭矢破空,钉入墙面。他反手掷出匕首,一人闷哼倒地。可未等喘息,前方雪地骤然裂开,十名镜奴从暗处涌出,围成半圆,瞳孔齐刷刷转向他们,如镜面映月,毫无波动。
“你走。”顾淮之将她往身后一推,青鸾剑斜插雪地,借力旋身,剑气扫倒三人。
沈清欢后退两步,阳镜贴在心口,指尖渗血,滴在镜面。胎记忽然剧痛,一股热流自肩头窜下,镜面青光暴涨,如水波荡开。镜奴齐齐一颤,动作迟滞。
就是现在!
她拽住顾淮之手臂,两人滚入雪沟。寒气刺骨,雪堆压住半边身子,她喘着气,摸到背后箭杆——一支黑羽短箭,箭镞乌紫,显然淬了毒。
“拔出来。”她咬牙,“别管我。”
顾淮之扯开她外袍,匕首在火光下磨了磨,对准箭尾。他手很稳,可额角青筋暴起,石纹蔓延处传来细微的崩裂声。
“忍着。”他说。
刀刃切入皮肉,沈清欢闷哼一声,胎记猛然灼烫,像有火蛇在皮下游走。箭拔出的瞬间,伤口竟无血涌出——那乌紫毒血竟被胎记吸了进去,顺着月牙边缘,浮现出细密的鳞纹,如冰裂蔓延,自锁骨蜿蜒而下,竟成一道龙形暗纹,终点直指心口。
她低头看,呼吸一滞。
顾淮之盯着那纹路,手指微颤。他缓缓撩起自己衣襟,心口朱砂痣赫然在目,位置、大小,竟与龙纹终点分毫不差。
“这不像巧合。”他嗓音沙哑,“倒像封印。”
沈清欢刚要开口,雪沟边缘忽然传来咯咯笑声。一名镜奴首领半跪在地,脖颈断裂,黑血涌出,却不结冰,反在雪面蒸腾出暗红咒文,弯弯曲曲,形如萨满符印。
“阳镜宿主……”那首领头颅歪斜,嘴角咧开,“非人,乃祭品!”
他笑声越来越响,震得雪粒簌簌下落:“待龙纹覆体,魂归镜渊——龙鳞献祭,命定如此!”
沈清欢猛地后退,阳镜自动浮起,青光凝成薄盾。可那残魂不散,反而越笑越癫狂:“你生来便是祭台上的羔羊,何必挣扎?何必……”
话音未落,顾淮之掷出匕首,正中其额心。黑血四溅,残魂嘶叫一声,化作黑烟消散。
雪地重归寂静。
沈清欢靠在雪堆上,胎记仍灼痛不止,龙纹隐没,可那股热流仍在皮下游走,像有东西在血脉里苏醒。她抬手摸向肩头,指尖触到一片微鳞,如玉似骨,嵌在皮肤之下。
“刚才他说的……龙鳞献祭。”她声音发紧,“是什么意思?”
顾淮之没答,只低头看她背上的伤口。毒血已清,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痕。
“这毒不该这么轻易化解。”他皱眉,“你的血……在吞噬它。”
沈清欢心头一沉。她想起火盆中阳镜裂开时,镜面浮现的血字:“真龙血现,镜门将启。”那时她以为是警示,如今看来,或许是……宣告。
她不是宿主。
她是祭品。
风雪忽止。
远处雪丘上传来一声辽国号角,低沉悠远,穿透寒夜。那声音一起,她肩头胎记猛然一跳,龙纹再度浮现,与号角声同频共振,皮下热流奔涌,仿佛血脉在回应某种召唤。
顾淮之抬头,目光如刀。
“他们来了。”
沈清欢撑地欲起,阳镜在掌心发烫,胎记的热流顺着经脉游走,竟与镜面共鸣。她刚站直,脚下雪地忽裂,一道黑影从地底窜出,手中银针直取她咽喉。
顾淮之横剑格挡,火星四溅。那人一身黑袍,脸藏在兜帽下,动作僵硬如傀儡,可每一击都精准致命。
“镜奴残部。”他低喝,“不止十人。”
沈清欢踉跄后退,阳镜护在胸前,胎记热得发痛。她忽然意识到——这痛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血脉深处,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咆哮,在撕开她的皮囊。
她抬手,将阳镜对准自己肩头。
镜中倒影,月牙胎记已不复光滑,边缘裂出细鳞,如龙蜕初现。而那龙形暗纹,正缓缓向上攀爬,逼近颈侧。
她指尖颤抖,镜面微颤。
就在这时,顾淮之剑锋一偏,黑袍人肩头裂开,黑血涌出,竟在雪面凝成半个契丹文字,与当年巫医纸人上的咒文同源。
“血祭……”她喃喃。
顾淮之猛地将她拽到身后:“别看!”
可已迟了。
那字一现,她胎记骤然剧痛,龙纹暴涨,热流直冲脑门。她眼前一黑,恍惚间看见一片冰原,万人坑中青铜棺开,一名红衣女子立于棺前,额心萨满纹闪动,手中铜镜对准她,唇形开合——
“阿姝,你回来了。”
她猛地回神,冷汗涔涔。
顾淮之正挡在她面前,青鸾剑横于身前,剑身震颤不止。他左肩石纹已蔓延至耳后,一碰便碎,可他仍站着,像一尊不肯倒下的石像。
“走。”他说,“去冰窟。”
沈清欢点头,咬破指尖,血滴在阳镜上。镜面微光闪动,映出一条雪下暗道,通向北原深处。
两人踉跄前行,风雪再起。她每走一步,胎记便跳一下,龙纹在皮下缓缓延伸,像一条沉睡千年的龙,正一寸寸苏醒。
顾淮之突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他没答,只低头看她肩头。她顺着他目光看去——月牙胎记边缘,一片细鳞悄然浮现,如玉雕冰刻,嵌在皮肤之下,正缓缓搏动,似有生命。
她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那鳞片——
鳞片忽然一颤,胎记热流炸开,整条左臂瞬间麻木。阳镜脱手飞出,砸在雪地,镜面朝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倒影中,她的左肩已覆满龙鳞,蜿蜒而上,缠绕脖颈,直逼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