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还在下,碎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子。沈清欢半拖着顾淮之,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冰沟,肩头胎记猛地一烫,龙形纹路在皮下扭动,像是要钻出来。

他靠在她背上,呼吸粗重,左臂石纹已爬到脖根,指尖僵直如铁。那滴金血落在雪上,光也快熄了,像是烧尽的炭头。

“出不去。”他哑着嗓子,“冰门合上了。”

她没应,只把双镜贴进怀里,阳镜裂纹渗出的血正顺着阴镜边缘爬,两块铜镜竟在她掌心微微震颤。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扯出那件血色嫁衣——是假公主留下的,红得发黑,袖口绣着密密麻麻的符线。

“你说金血是钥匙。”她抖开嫁衣,覆在阳镜上,“那这衣裳,就是锁孔。”

顾淮之抬眼,想拦,可她已咬破指尖,血涂在嫁衣襟口。刹那间,镜面嗡鸣,嫁衣上的符线一根根亮起,红光顺着纹路游走,像是活了过来。

“契丹巫术。”她低声道,“守门人用的。”

话音未落,整块阳镜震得发烫,镜面浮出一幕画面:三日前,将军府正堂。

顾淮之身穿大红尚主袍,跪在香案前,云雷纹铠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束袖锦袍。他低着头,宣旨太监声音尖细,念着“赐婚福康公主,永镇边将”八字。可就在他抬头接旨时,太监袖口一抖,半截翡翠烟杆露了出来,杆头飘出一缕灰粉,无声落进他茶盏。

“赵元朗。”顾淮之盯着画面,牙关咬紧,“他早就在那儿。”

画面再转——沈清欢站在镜门另一侧,身穿现代衣裙,脸上全是泪。她左臂从手肘往下,已覆满龙鳞,鳞片泛着青黑,像是金属锈蚀。她嘴唇微动,却没声音。

“那是……我?”沈清欢伸手碰镜面,影像中的她也抬手,两掌相贴,镜面荡开一圈涟漪。

“你回现代的代价。”顾淮之盯着那条龙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是你留下的痕迹?”

她没答,只觉胎记又是一抽,龙形纹顺着锁骨往下爬,指尖发麻。她猛地一咬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志稍清,将嫁衣整个裹住双镜,血顺着纹路渗进去。

“要破封,得烧。”

“用我的血。”顾淮之伸手去夺青鸾剑。

她不让,“你血快没了。”

“正因快没了,才得用。”他反手抽出剑,剑锋一转,刺穿自己手掌,血顺着剑身滴落,砸在嫁衣上。

血渗进红纹,刹那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不烫,却刺眼,照得冰壁一片惨白。玄冰封印“咔”地裂开一道缝,黑水从裂缝中渗出,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那纹路,竟和她胎记上的龙形一模一样。

“这是……镇压镜灵的契。”她盯着黑水中的符,“用龙血画的。”

顾淮之喘着气,血顺着掌心往下淌,“所以你不是祭品。你是……守门人。”

她没说话,只把双镜按进火焰。蓝火顺着镜背爬上来,映出更多画面:一座辽境祭坛,月光下,一名女子披着同款嫁衣,手持双镜,将一滴血按进铜镜中央。她眉心有月牙胎记,和沈清欢的一模一样。

“百年前。”她喃喃,“她也穿了这衣裳。”

火势骤旺,玄冰“轰”地炸开蛛网纹,裂缝蔓延至穹顶。黑水翻涌,浮出一截断碑,碑文残缺,只看得清“契丹萨满·守门人”六字。

顾淮之单膝跪地,左手已全数石化,他用右臂撑着地面,抬头看她:“你若回现代,这身龙纹会怎样?”

她盯着镜中那个哭泣的自己,轻声道:“它会吃掉我。”

“那你还想回去?”

她没答,只把嫁衣裹得更紧,火焰顺着袖口烧上肩头,胎记烫得像要裂开。她忽然伸手,将阴镜塞进他手里:“你拿着。”

“干什么?”

“等我回来。”她盯着他,“别让镜子吸干你。”

他冷笑:“你当我是等人的命?”

“不是等。”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是活着。”

蓝火冲天而起,整座冰窟开始震颤,封印核心彻底裂开,黑水如潮涌出,浮起无数镜纹,缠上双镜。镜面剧烈震颤,再次映出未来画面——沈清欢站在美术馆镜厅,四周全是铜镜,她满脸泪痕,嘴唇微动。

这次,她听清了。

“别信誓言。”

顾淮之猛地抬头,盯着那画面,瞳孔一缩。他想问,可话未出口,整块阴镜忽然发烫,镜背浮现一行契丹文:“替身之血,可续镜门。”

“替身?”他低语,“谁替谁?”

沈清欢一把抓过阴镜,翻过来看那行字,指尖刚触到,胎记猛地一跳,龙纹自肩头窜下,直冲手背。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镜面却在此时映出另一幕——她自己站在镜门前,身穿血色嫁衣,手里握着半块阳镜,正要把镜背按进心口。

“那是……我?”她喘着气,“我在……献祭?”

顾淮之挣扎着爬过来,金血顺着石化的手臂滴落,砸在镜面上。血光一闪,画面变了:福康公主站在辽营祭坛,身穿同款嫁衣,手里也拿着铜镜,正将镜背刺入心口。她脸上无悲无喜,唇边却有一丝血迹。

“不是你。”顾淮之盯着画面,“是她先穿的这衣裳。”

“所以……我是在重演?”她声音发抖。

“不。”他盯着那画面,忽然冷笑,“你是被推上去的。”

她抬头,正对上他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一股狠劲,像是要把什么撕开。

“你娘胎里就带着这印记。”他声音低,“不是巧合,是安排。”

她还想问,可胎记突然剧痛,龙纹顺着血管往上爬,直冲脖颈。她仰头闷哼,镜面却在此时炸开一道裂痕,蓝火倒卷,将她整个人裹住。

顾淮之扑过来,想拉她,可火势太猛,他刚触到她衣角,就被震开。他摔在冰上,石化的左臂“咔”地断了一截,金血从断口涌出,滴在雪地。

“沈清欢!”他吼。

火光中,她缓缓站起,嫁衣猎猎,龙纹覆臂,双镜在她手中合拢,发出一声清鸣。

她低头看镜,镜中映出的已不是她自己——而是百年前那个契丹女子,手持双镜,立于祭坛之上,身后是冲天火光。

她张嘴,声音却不是她的。

“门,开了。”

顾淮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右腿一软,又跌回去。他盯着她,声音沙哑:“你还是你吗?”

她没答,只抬起手,指尖轻点镜面。蓝火顺着她的动作蔓延,烧向冰窟深处,封印彻底碎裂,黑水翻涌如潮,浮起一面巨大的铜镜虚影,镜面漆黑,像是能吞人。

她一步步走向那镜影,嫁衣在火中不燃不毁,龙纹在她皮肤下游走,像是找到了归处。

顾淮之挣扎着爬行,金血拖出一道长痕。他够不到剑,只能用手去抓她脚踝。

她低头看他。

他仰头,眼里全是血丝,“你说过,要我活着。”

她看着他,片刻,忽然弯腰,将双镜塞进他怀里。

“那你替我活。”

她转身,踏入镜影。

黑水猛地合拢,将她吞没。

顾淮之跪在冰上,怀里双镜发烫,镜背那行“替身之血”忽然亮起,血光顺着纹路爬向他手指。

他低头看,自己指尖的皮肤下,竟浮出一丝极细的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