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惊变
深山里的冬夜,北风如刀,刮过林海雪原,发出呜呜的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十二岁的铁柱蜷缩在炕角,破旧的棉被难以抵御从墙缝钻进来的寒气,他只能将身子缩成一团,耳朵却紧贴着土墙,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煤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村庄死一般寂静,连往常夜吠的狗都噤了声。这种反常的寂静比枪炮声更令人心悸。铁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像是要蹦出胸膛。他想起白天在村口看到的布告:日本关东军颁布了新条例,要求各村定期上交粮食和壮丁。父亲三个月前被征去修铁路,至今杳无音信。
突然,村口传来几声犬吠,杂乱而急促,接着是枪栓拉动的金属声响,划破了夜的宁静。铁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听不懂的日语吆喝声。
“铁柱,快!下地窖!”母亲猛地掀开炕席,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母亲的脸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但嘴角却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
铁柱还没来得及动作,木门就被猛地踹开。三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冲了进来,刺刀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母亲一把将铁柱推进地窖,随即盖上炕席。最后一刻,铁柱透过缝隙看见母亲毅然转身,从灶台边抄起了那把磨得锃亮的菜刀。
“花姑娘,好的好的!”日本兵淫笑着逼近,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
地窖里漆黑一片,弥漫着泥土和马铃薯的味道。铁柱屏住呼吸,听见上面撕扯声、挣扎声,然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不知是母亲还是日本兵的。接着是几声枪响,震得地窖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一切归于寂静。
铁柱蜷缩在地窖角落,浑身发抖。黑暗中,他仿佛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抖着推开地窖盖。
煤油灯还亮着,摇曳的火苗将屋子照得忽明暗。母亲倒在血泊中,手里紧握着菜刀,一个日本兵躺在她身边,喉咙被割开,眼睛瞪得老大。另外两个不见踪影。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娘!”铁柱扑到母亲身边,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母亲艰难地睁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布包,塞到铁柱手里:“去...去黑瞎子沟...找...你舅...抗日...”话未说完,母亲的头歪向一边,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她的手指还紧紧攥着衣角,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樱花——那是她唯一的嫁妆,从姥姥那里传下来的。
铁柱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烙饼和三个铜板,还有一张仔细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黑瞎子沟,找周大山。布包上,母亲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与那朵粉色的樱花形成残酷的对比。
铁柱擦干眼泪,在屋后刨了个浅坑,草草埋葬了母亲。天蒙蒙亮时,他揣着那半块烙饼和三个铜板,一头扎进了白雪皑皑的长白山。北风卷着雪沫,打在他脸上生疼,但他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身后的村庄渐渐消失在雪幕中,那里有他全部的童年记忆,如今都化作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