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黎枝一大早哼着歌蹦跶着来学校，前桌的周忱刚啃完一个煎饼果子，看见黎枝蹦蹦跳跳地进来，目光便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他从初一就一直关注黎枝，他觉得她漂亮又开朗，他是体育特长生，训练队里很多哥们都有了女朋友，今年跨年他还在空间里写说说隐晦地许愿：“毕业前要向她告白！”
许多同学朋友都在评论里问是谁，他发了几个表情搪塞过去了，只有黎枝什么都没说，每天空间里发的都是QQ飞车的截图，要么就是转发了什么搞笑段子，他对此十分无奈。
他觉得黎枝根本就没把心往他这里长！
不对！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即便这样，周忱在黎枝经过时还是咧着嘴道：“黎枝，《水调歌头》背过了吗？”
“背过了！”黎枝笑咪咪地回答。
“那就好，省得灭绝师太再找你麻烦！”灭绝师太是语文老师的外号。
黎枝在家说过一次这个外号，把爸爸逗乐了半天，但还是被教育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了。
她虽然一向不赞同语文老师的教育方法，但爸爸说的尊重和体谅，她觉得挺有道理的。
黎枝冲周忱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还得谢谢林簇生，是他告诉我听歌记忆的。”
周忱还沉醉于黎枝的笑意里，接着就被“林簇生”的名字拉回了神智。
周忱一直看林簇生不顺眼，这学期刚来就能跟黎枝同位，天知道他为了能跟黎枝同位下了多少功夫，他们班奉行按分数选座，谁分高谁先选。
周忱为此一直暗搓搓“买”通同学，就是为了跟黎枝一位。好不容易大家都没选黎枝旁边的座位，谁知林簇生突然插班到他们班，凭借全市第一的压倒性胜利，轻轻松松成了黎枝的同桌。
周忱当时站在外面看着差点气晕过去。
他一直怀疑林簇生是见色起意，毕竟黎枝那么漂亮，但是上了这几个月的课，他发现黎枝怎么跟林簇生说话，林簇生都不怎么接茬儿，他都放松警惕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周忱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所以在林簇生进班时，周忱的目光就已经开始噼里啪啦了。
林簇生看着周忱死瞪着自己，盯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移回了目光，立马又撞上了黎枝笑眯眯的眼睛。
林簇生拉开椅子坐下，黎枝刚想激情澎湃地表达一番感谢，就被冲入鼻子的烟味挡了回去。
又抽烟了啊……
林簇生放好东西转头问：“背好了吗？”
黎枝点点头，想告诉他身上有烟味，但是又觉得他或许并不想让人知道。
黎枝知道班里有些男生是抽烟的，很小的时候他还和哥哥黎翊一起偷偷尝过，黎枝记得当时自己和哥哥都一致认为味道一点都不好。
搞不懂他们一个两个抽什么烟。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林簇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抽烟时有点孤单落寞，不像其他同龄人，恨不得除了老师全世界都知道。
黎枝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深深呼了口气，心里叹道：“终于背完了！”
黎枝蹦跶着往教室走，途中遇见学习委员跟林簇生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走来的黎枝，学习委员扶了扶眼镜跟黎枝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黎枝过去时学习委员把刚领的一摞书压在了林簇生搬着的一沓作业上，黎枝吓了一跳，看着林簇生晃了晃勉强稳住了颤颤巍巍的“高楼”，黎枝不假思索朝学委道：“你干嘛啊？”
学委愣了愣，看了黎枝一眼略有些不自然道：“我去超市，让林簇生帮我搬回去。”
黎枝皱了皱眉道：“教室在五楼呢，他这么怎么搬回去啊，对吧，林簇生？”
林簇生只是平静望着学委，从始至终没说话。
黎枝心里翻了个白眼，揽过那一摞书不想再看林簇生那张面瘫脸，边走边跟学委说：“我帮你搬。”
学委有些尴地站在原地，半响才憋出一个“谢谢”。
自一楼到五楼教室，林簇生跟黎枝彼此都没说话，黎枝看着走在前面形单影只的林簇生，心里有些怪异感。
他为什么不拒绝这些对他来说有些困难的请求？
为什么学委不转而拜托自己，明明自己就在一旁站着……
黎枝越想越奇怪，问道：“你俩关系很好吗？”
林簇生：“谁？”
黎枝：“学习委员啊。”
林簇生：“不熟。”
黎枝更纳闷了：“我跟他也不熟，你俩都好奇怪啊，又不是很好的关系干嘛不拒绝，而且即便是很好的关系也应该拒绝啊，明明那么勉强，学委也是，既然那么好意思拜托不熟的人，我也可以帮他搬啊，神奇！”
林簇生闻言顿了顿，没说话。
黎枝想了好久，竟原来她一直对林簇生有认识偏差吗？他竟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因为什么，林簇生是知道的，但他从不放任自己多想，冗杂的感情是生活的负担，尤其是当一个人只想活下去的时候。
当所有男孩都在向父母许愿变形金刚或其他什么玩具时，林簇生只能在看着破旧电视机里播放的玩具广告，忍住所有渴望，年复一年地向并不存在的神明许愿：“请让我停止感受。”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难过。
黎枝把一摞书放到讲桌上，转了转微酸的手腕。
周忱看见黎枝跟林簇生一前一后进教室，又看到黎枝搬了那么多书，立马跑到黎枝面前：“谁让你搬的？林簇生吗？”
黎枝边回座位边道：“不是啊，我帮学委搬的。”
周忱：“那个四眼田鸡真不是男人，让女生帮忙搬东西！”
黎枝终于背完语文，一身轻松，此刻只想梦会周公，朝周忱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忱看着黎枝自顾自地合上了眼，叹了口气。
周忱比同龄人发育的快，才初二就已经窜到了180，相比同龄的大多数发育的晚的男生，确实瞩目一些，加上整天泡在篮球场，长得又浓眉大眼，十分受女生欢迎。
他在女生这里收获了太多青睐，那些有意无意的示好，早就把他吹得飘飘然。
他知道很多女生喜欢自己，因为每天QQ都有新的好友申请，打球总收到饮料和情书，手机上的小企鹅一直闪个不停，他从最开始每个都回复，到现在已经懒得搭理，因为觉得作为男神要收着点，即便回复也要十分简略。
这些“辉煌成就”在黎枝眼里好像都是透明的。
黎枝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太多男生喜欢她，但这种喜欢是男生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上学期班级组织出去春游，别的女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只有黎枝自己好像真的是来爬山的，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防晒衣歪歪扭扭系在脖子上，说比赛爬山就真的一个人往上冲，谁会真的在比赛？！
大家都是来“交流感情”的好吗？
到最后拿了一个没人争的第一，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其中，抱着奖品娃娃咧着嘴笑。
周忱跟了黎枝一路，看她比得认认真真，也就一直没好意思超过她，他那时候满肚子委屈，觉得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黎枝这种没有一点情商的。
班主任叫黎枝拍认证照，黎枝笑着抱着熊，运动帽遮了大半张脸，只见一排整齐的白牙齿。
班主任隔着三米喊：“黎枝摘了帽子。”
周忱下意识看过去，漫山遍野开始回春，天也蓝，水也清，不知名的花儿露出一点点艳，黎枝站在石头上，瓷白的小脸在太阳下发光，然后照片定格。
学校里不乏漂亮女孩，班里的宋清清也一直颇受追捧。
但周忱一直相信，那时候不只他一个人被黎枝夺了神志。
这便是黎枝。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黎枝跟林簇生又恢复到了以前视彼此如空气地状态。区别是，林簇生一直视黎枝为空气，而黎枝则故意视林簇生为空气。
而某一天，黎枝又突然顿悟，林簇生是视所有人为空气。
黎枝深深吸了口空气，又想起了最近让她伤心的另一桩事。
一直照顾她跟哥哥的陈妈休假回乡下老家了。
陈妈的妈妈已经九十多岁了，黎枝很小的时候还跟哥哥一起去看过她，老人家还带着他们去摘玉米，今年十月初突然就在家晕倒了，陈妈匆匆赶回去，过了几天便提出了辞职。黎在学没同意陈妈的辞职，只说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又往陈妈工资卡里打了一笔钱。
陈妈年轻时丈夫跟女儿在连环车祸里丧生，陈妈几欲寻死，最后被陈妈母亲的眼泪给劝住了。
陈妈给黎枝讲这件事的时候，是黎枝第一次接触人世间的所谓苦难，她是被爱意浇灌长大的，她的生活从来没有一丝磨难挫折。
再小一点的时候，老师长辈的一句重话都能让黎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陈妈描述的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甚至无法想象陈妈要怎样忍下这些伤痛，还能微笑温柔地照顾她跟哥哥。
黎枝走了两步，踢了一脚落叶，叹了口气。
她最近实在悲伤，到班里放下书包，又轻轻叹了口气。
林簇生做完一道题，已经听黎枝叹了八次气了。
周忱带着他的鸡蛋灌饼跑进教室，夹着的秋风扑到了黎枝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浓郁且充满诱惑的鸡蛋灌饼的香味。
黎枝更悲伤了。
陈妈走后，全家一致决定不再雇用任何人，所以这几天的“饭”都是黎枝妈妈程瑜做的。
程瑜早年演员出道，拍了几年戏认识了黎在学就半退圈了，生了黎枝之后投资了一本女性时尚杂志，从来就养尊处优，所以给黎枝做的所谓“早餐”就是泡好的即食麦片，“午餐”就跟着程瑜吃减脂餐，更让黎枝生气的是“晚餐”，程瑜让黎枝吃水果沙拉。
黎枝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被饿醒了！
今天黎枝绝食抗议跑出了家门。
黎枝忍到第二节课下课实在受不来了，摸了摸口袋没掏出一分钱，算了算，发现零花钱早就花超了，上个月还借了哥哥一百块，这个月发了零花钱还了哥哥，就剩下五十了，昨天又偷偷买了漫画书，这才月初，黎枝悲催地发现，自己已经把零花钱花完了……
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黎枝发现妈妈已经打了六个电话，心里更委屈了，红着眼拿着手机跑到了工具间里，想了想，还是先给爸爸打了过去。
黎在学的剧本开拍，黎在学上个星期就跟剧组去了拍摄地，接起电话问：“怎么了闺女？”
“爸爸，我可不可以先跟妈妈预支零花钱，我早上没吃饭，我好饿。”黎枝忍了忍眼泪，尽量把事情交代清楚。
“为什么不吃早饭？”
“我……跟妈妈吵架了。”
黎在学继续耐心问道：“为什么要跟妈妈吵架？”
黎枝眼里开始冒金豆豆：“我不喜欢妈妈做的饭，我不想吃，我说过好多次了，妈妈都不当回事儿，我真的不想吃了。”
黎在学叹了口气，遥想程瑜当时满怀信心要给孩子做饭时的样子，他当时就应该想到，她会做什么饭。
不过一码归一码，黎在学柔声道：“那你有对妈妈说过分的话吗？”
黎枝想了想，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道：“我冲妈妈喊了一句‘我再也不吃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感受’然后我就来上学了。”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我不应该冲妈妈吼，但她先忽略了我的意见。”
“你倒认识得挺深刻。”黎在学笑道，接着又道：“枝枝我很开心你会先来问我而不是直接问妈妈要钱。”
黎枝吸了吸鼻涕，瓮声道：“我们约定好了的，哥哥可以，我也可以。”
“好孩子，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还是你打？”
“我打，我想跟妈妈道歉。”
“好。”
黎枝好好擦了擦眼泪，才给程瑜打了过去。
电话一通，程瑜着急的声音立马就从手机里传来：“猪猪啊，饿了吗？你说你这孩子，不吃就不吃你跑什么啊！”
语气里满满的心疼。
黎枝扁了扁嘴，开始掉金豆豆，抽抽噎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程瑜心都碎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宝贝，妈妈的小心肝，去买点零食面包垫垫肚子好不好？”程瑜也在那边抹眼泪。
黎枝刚擦了擦鼻子，听见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首先，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大跟您说话，其次，我……我没钱啦！”
程瑜一听立马火了：“好宝宝好宝宝，妈妈没事儿，我就一直说你爸，还有你爷爷，家里缺你跟小翊那点零花钱吗！给你们那么点儿，我上个星期去看你哥哥，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咖啡店给人家打工呢！都是我的宝贝儿，偏偏受他们克扣！”顿了顿，喝了口水才道：“猪猪啊，你想吃点啥，妈妈让你小谢姐姐给你送好不好？”
黎枝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才道：“想吃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
程瑜当时想着，闺女想吃啥都得给她买来，最后听到这个答案，着实觉得自己闺女太好养活了点。
最可怜的是助理小谢，穿着一身职业装在学生堆里挤着要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衣服上蹭了一身油烟味。
在学校门口看着抓着栏杆饿得面黄肌瘦的黎枝，又不禁悲从心来，觉得这娃咋可怜成这样。
可怜娃儿可怜巴巴道：“小谢姐姐，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让我妈妈还你，我想买瓶酸奶喝。”
小谢当即掏出百元大钞，看着黎枝边吃边往超市跑，终于明白老板在公司气成那样的原因了。
她都想做个调查，是什么原因让富三代黎枝，饿得像个非洲难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