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花厅内的喧嚣与混乱被一道门隔开,此刻侯府门前,只剩下一种近乎凝重的寂静。街面上远远围着一些探头探脑的百姓,皆被这宫中来人、宣旨阵仗所慑,不敢靠近。
苏倾月步履平稳,一步步走下侯府门前的石阶。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身上,那身雨过天青的常服在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与她此刻的神情一般无二。
她无视身后花厅里可能投来的各种复杂目光,径直走到香案前,敛衽,屈膝,跪拜。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恭谨,却无半分卑微。
那宣旨太监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宣旨多年,见过太多骤然得势者,或狂喜失态,或惶恐不安,如眼前这位侯府嫡女这般冷静从容的,实属罕见。
他轻咳一声,展开手中明黄卷轴,尖细的嗓音拖长了调,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永昌侯苏擎之女苏倾月,性资敏慧,仪度端淑,经考校,才学出众,堪为闺阁翘楚。特擢选入宫,授尚宫局司记房女史,秩正七品。望其克勤克谨,恪尽职守,不负朕望。钦此——”
“臣女苏倾月,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倾月叩首,声音清越平稳,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指尖触及冰凉的绢帛,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与力量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不是赏赐,不是恩典,这是她凭借自身才学挣来的前程,是斩断过往、通往新生的凭证!
宣旨太监将圣旨交付于她,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笑意:“苏女史,恭喜了。三日后,自有宫车前来接您入宫。还请早做准备。”
“有劳公公。”苏倾月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
太监不再多言,领着小黄门转身登上来时的青帷小轿,径自离去。
宫使一走,侯府门前那层无形的屏障仿佛瞬间消失。
苏倾月手持圣旨,缓缓起身,转过身。
花厅里的众人,不知何时已涌到了门口。苏擎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她的眼神复杂至极,愤怒、羞耻、还有一丝被彻底忤逆的难以置信。王氏则面如死灰,被两个嬷嬷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眼神躲闪,不敢与苏倾月对视。
更多的宾客跟在后面,神情各异,惊疑、探究、看好戏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苏倾月手中那卷明黄圣旨上。
林修文站在人群前方,俊朗的面容扭曲着,方才的羞辱还未褪去,此刻又添上了一种被彻底抛开、落入尘埃的恐慌与不甘。他死死盯着苏倾月,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虚假。
苏玉柔更是被丫鬟扶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只是那眼底深处,除了嫉恨,更多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女官!她竟然真的考中了!还当众撕毁了婚书,将她和林修文钉在了耻辱柱上!日后……日后她该怎么办?
“逆女!你……你何时去考的女官?竟敢瞒着家中!”苏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怒吼道,试图挽回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