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医院。
钟映宁看着林清禾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眼眶通红。
林清禾嘴角噙着抹笑意:
“宁总,我没事的。别担心。”
“你还笑!”钟映宁眼圈发红,鼻音有些重,“那盏灯差一点就砸到你的头了,不要命了吗?干嘛冲出来?”
那会儿她以为自己会被砸中。
谁知林清禾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她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林清禾却因此手臂被碎溅的玻璃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你是我老板,保护你是应该的。”林清禾弯唇,“况且我答应过钟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钟映宁心头泛暖,声音还有些后怕:
“那你以后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全,我不想你有事。”
两年前父母的离世,给映宁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最害怕的,就是看见身边的人生病或受伤,生怕会失去更多对她重要的人。
“放心,我没事。我还要帮你一起完成梅镇的乡村重建项目呢。”
提到梅镇的项目,映宁心中阴霾这才扫去几分。
处理完伤口,钟映宁拿着医生开的药方,正要去一楼缴费。
迎面撞上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沈音音。
“怎么样?你现在可以死心了吗?”
钟映宁侧眸睨向她,沈音音勾着唇,语气嘲讽继续道:
“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也看见了,事故发生时三叔下意识救的人是我。”
映宁攥着手里的单据,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还不明白?三叔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从十年前他亲自把我接到陆家开始,我们就已经有了感情,你还想装瞎到什么时候?”
映宁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十年前你才十二岁吧?lian童犯法的,陆之珩知道自己这么恶心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音音嗓门拔高,“我跟三叔是青梅竹马!”
“闭嘴吧你,青梅竹马这么美好的词都被你俩给玷污了。”
钟映宁嘴跟淬了毒似的,“成天跟只野鸭似的在我面前呱呱呱,你是得了什么小三牛逼症吗?动不动就把让位挂在嘴边。
趁年轻积点德吧,你家祖坟都快被你这个不要脸的不孝女气得冒黑烟了。”
沈音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钟映宁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你——”
“在聊什么?”
陆之珩从隔壁治疗室刚走出来,一只手抄兜,另只手将西装外套松松垮垮扣在肩头。
黑色衬衣微敞,矜贵又散漫。
沈音音眼眶瞬间一红,委屈靠近:“三叔......”
陆之珩视线在俩人之间扫了一圈,大致明白了。
“音音,你先去停车场,我和你三婶有点事。”
“可是......”
“听话。”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沈音音没再坚持,怨恨看了钟映宁一眼,离开。
钟映宁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正眼看陆之珩一眼。
捏着手里的单据转身就要走。
陆之珩一把抓住她的手:“有没有哪里受伤?”
映宁觉得好笑。
事故发生时,他连看都没看过自己,一心只护着沈音音。
现在又来装什么事后好人?!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丈夫,怎么没关系?听话,别跟我闹了行不行?”
这话听得钟映宁一股无名火。
她到底闹什么了?
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让她别闹?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错了似的!
她冷着脸,转过头,胸口的怒火刚要冲出来——
视线落在陆之珩的脸上,突然凝固。
他右眼尾的位置,那颗痣的位置......贴了几层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一丝暗红。
“你的脸怎么回事?”
钟映宁冲上去,紧张地扳过他的脸,仔细检查,“为什么这里会有纱布?你受伤了?”
听出她明显颤抖的声音,陆之珩心口缓缓溢出丝丝甜意。
她还是在乎他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他,紧张他。
果然,这些日子只是不开心,闹闹脾气而已。
“大惊小怪什么?”陆之珩眉峰带着笑意,攥住她的手,“一点擦伤,没伤着眼睛。”语调漫不经心:“就是之前那颗痣,医生说伤到真皮层,等结痂后那颗痣估计没了。”
话音落下,钟映宁表情凝滞:
“你说什么?”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神情,陆之珩只当她还在担心自己:
“一颗痣而已,小事,没了就没了。我还嫌它碍事呢。”
话音落下,钟映宁浑身骤然发冷。
痣没了。
那是她通过它看向顾景初的唯一标记,是支撑她自欺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稻草断了。
她目光怔怔,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回,凉薄轻笑了一声:
“没了啊。”
陆之珩皱了下眉,难得收起那股懒散,“不就一颗痣?这是什么反应?”
“你要是喜欢,大不了再点回去——”
他说着,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不需要了。”
手在半空僵了片刻,陆之珩缓缓收回,刚想再追问什么。
“宁总,好了吗?”林清禾从治疗室走了出来。
钟映宁回过头,快速扶住她,“走吧,一起下去。”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
*
离开医院是钟映宁开的车。
林清禾看她脸色不太好,回想起刚刚在治疗室门口撞见的那一幕。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抿了抿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钟映宁语调极轻的声音:
“先陪我去趟陆家吧?”
林清禾还有些好奇,这个点让她陪着去陆家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便有了答案。
钟映宁回到陆家,径直去了卧室,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需要带走的贵重物品,塞进行李箱。
拖着箱子刚从二楼下来,就撞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的白绮兰。
“不是回港城了?”白绮兰视线扫过她手里的箱子,“又要闹哪出?”
钟映宁不想搭理,正要离开。
“本事不大脾气倒还不小。长辈跟你说话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不分长幼顶嘴。当初我真是昏了头了,才答应让小珩娶你。”
白绮兰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映宁脚步一顿,握紧行李箱拉杆,转过身: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当初你肯答应不也是想靠我们钟家打开港城市场吗?”
被人掀翻了底牌,白绮兰脸唰的一下白了。
“你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钟家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钟家了,你还能有如今的待遇,全是看在我陆家的面子!”
说到这,她眼神冰凉,“说到底你爸妈就是死早了些,没教教你怎么做人儿媳——”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
钟映宁直接一把掀翻了茶几上的桌布。
花瓶茶具碎了一地,玻璃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白绮兰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往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人,如今居然胆子大到敢动手。
钟映宁脸色阴沉,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红:
“再敢说我爸妈一个字,就不是掀桌布这么简单!”
“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陆之珩吗?行,我钟映宁还真就不要了!”
她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甩在沙发上,“既然那么喜欢沈音音,正好,直接内部消化得了。”
“叔叔娶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是该叫你太奶还是奶奶!”
撂下这段话,钟映宁拖着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白绮兰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整个人摇摇欲坠。
佣人连忙冲上来,才扶住她:“太太......”
“反了天了,反了天啊!”
*
钟映宁在京市有不少房产。
当初嫁来京市,爸爸妈妈怕她在这边受委屈,连个临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一口气给她置办了好几套房子。
只是她之前几乎没怎么住。
即便跟陆之珩吵得最凶的时候,她也舍不得跟他分开。
与其说是舍不得他,不如说是舍不得那张脸。
而如今,她总算是解脱了。
回来这一路,林清禾没有主动开口问钟映宁。
作为一名专业的秘书,离老板的私生活远点是基本守则。
不管映宁做什么决定,她只需要无条件支持就行。
回到公寓,钟点工已经提前来打扫过。
林清禾没待多久,就被钟映宁打发回去了。
忙碌了一天,钟映宁有些累,行李也不想收拾,点了个外卖,就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换了身米色纯棉睡裙。
门铃响了,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开门。
然而只是看见门口人一眼,她立马冷着脸要将门关上。
陆之珩眼疾手快,伸腿挡住了门,“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让我进去。”
“没门。”
“......”陆之珩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停顿。
才过去几个小时,她变得极其陌生。
和在医院时,紧张关心他眼角伤口时完全天壤之别。
那双从前明明盈满爱意的眼眸,此刻毫无情绪,没有波澜。
“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陆之珩难得收起平时的漫不经心,语气认真,“是我妈说话太过分,我替她跟你道歉。”
“不重要了。”钟映宁语调极轻,“我也不在乎。”
“......”陆之珩心里说不出的堵闷。
他抬手,想碰她的肩,却被她像针刺一般躲开。
陆之珩皱起眉,走廊的灯光在他凌厉的脸上拓下阴影,“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
钟映宁没理解他的话,抬头看他。
“下午你在医院,看见我额角的伤,说话声音都在抖。结果转头又对我这么冷淡,不肯看我一眼,也不让我碰你。”
陆之珩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你一会儿看上去恨不得把心掏给我,一会儿又翻脸不认人?”
“到底为什么?”他语气有些无力,“钟映宁,我快被你逼疯了。”
钟映宁心无波澜,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没关系,很快你就不会疯了。离婚协议我已经交给你妈,早点签字,早点结束。”
“协议?”陆之珩冷笑,“我撕了。”
钟映宁淡淡看了他一眼:“够了陆之珩,好聚好散不行吗?我已经找了律师,这个婚我一定会离。”
“好啊,我倒要看看,哪家律所敢接这个案子!”
陆之珩俊朗的脸上渐渐狰狞,“离婚协议你尽管印,印一份我撕一份!”
扔下这句话,陆之珩离开了公寓。
电梯下到一楼。
他站在大门口,并没有着急走。
香烟点燃那一刻,陆之珩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抖。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钟映宁爱了他三年,当初他搞那么多事......都没能逼走她。
如今怎么就这么决绝?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陆之珩右手夹着烟,袅袅烟雾模糊他的脸。
他掏出手机,给助理高临去了通电话:
“查顾景初的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