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店主,沈烛幽。”她放下手中的镊子,用布巾擦了擦手,“您找我祖父?他…身体不太好,在后院休养。店里现在是我在打理。”
男子微微颔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素白的名片递过:“靳守明。受市民俗博物馆委托,来看一批待修复的旧灯。听说,是早年从贵店征集去的?”
烛幽接过名片,只有名字和一个邮箱,没有头衔。“靳先生,”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警惕,“博物馆的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一批清末的走马灯和宫灯,库房保存不当,竹骨虫蛀,纸绢脆化,画面褪色,结构松散,需要紧急评估和修复。”靳守明语气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征集记录显示源出贵店,想来查阅一下当年的工艺记录,或许有类似的灯片纹样存档,方便比对复原。”
他的话语专业而冷静,烛幽心中的戒备稍减,却涌起一丝苦涩。沈家灯彩昔年辉煌,如今却只剩她一人苦撑,连祖上的作品都需要外人来提醒和协助修复。
“老账本和花样稿…或许还有些,得慢慢找。”她轻声道,语气有些黯然,“店里现在…主要接些小活,维持生计。”
靳守明目光扫过店内那些显然滞销的精美灯彩和略显清冷的氛围,心中了然。他没有多问,转而看向她手下那盏无骨花灯:“‘万眼罗’?用的是‘叠刻’还是‘针刺’法?”
烛幽微微一怔,能一眼认出“万眼罗”并准确说出两种核心技法的,绝非普通爱好者。“是叠刻,三层纸,错位叠裱,透光孔洞自然成纹。”她答道,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难度很高。对裱糊的平整度和胶液浓度要求极严。”靳守明评论道,目光带着审视,“灯片边缘的‘捏褶’收口,很见功力。”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和一阵与店内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爽朗笑声。
“沈老板!忙着呢?”一个穿着昂贵羽绒服、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精明干练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助理模样的年轻人。他是“光耀集团”的项目经理,姓金。
金经理目光扫过店内,在靳守明身上停留一瞬,没太在意,直接对沈烛幽笑道:“烛幽姑娘,考虑得怎么样啦?咱们那合作方案,可是过期不候哦!”
烛幽脸色淡了些:“金经理,我说过了,沈家的灯铺,不卖。”
“哎哟,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不是卖,是合作共赢!”金经理语速飞快,“你看你这店,地段多好!就是太旧太暗了!我们计划啊,保留你这‘沈氏’的老牌子,但里面彻底升级!引入全息投影、互动光影装置、沉浸式灯效体验!把这些老灯啊,当古董艺术品陈列起来,讲讲故事,主打一个‘传统与现代的碰撞’!流量绝对爆!比你现在守着这些…这些纸灯笼有前途多了!”
他的话像一连串冰雹,砸在安静的灯铺里。靳守明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向旁边让了一步,目光落在架子上一盏结构复杂的六方宫灯上,仿佛那才是值得关注的东西。
烛幽深吸一口气,语气保持平静:“金经理,灯彩不是装置艺术。它的美,在于竹骨的韧性、纸张的透光、颜料的沉淀、还有手工留下的温度。您说的那些是科技,很好,但不是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