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彩的价值,不在于它有多炫目,能吸引多少人来拍照。”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在于它有没有独一无二的手工温度,有没有承载文化记忆的纹样与技艺,以及…有没有让见到它的人,感受到一份宁静的心境和传承的力量。”
他顿了顿,指向那盏无骨花灯:“比如这盏‘万眼罗’,它的美是机器打孔无法替代的。又比如,走马灯里那些手绘的戏文故事,转动起来是一个活着的民间传说。这些,是全息投影给不了的。”
他的话,精准地说出了沈烛幽内心最珍视、却也最被现实质疑的部分。她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竟能如此透彻地理解这门手艺的核心价值。
“可是…租金、成本、还有未来的规划…”沈烛幽叹息。
“生存是前提。”靳守明道,“但生存未必只有妥协一种方式。”他沉吟片刻,“或许可以尝试…‘以灯养灯’。”
“以灯养灯?”
“嗯。核心的手工定制和修复业务不变。但可以依托你的技艺和灯彩的文化内涵,开展一些衍生。”靳守明分析道,思路清晰,“比如,为高端酒店、文化场所提供定制灯饰设计与小批量制作;开设小型的传统灯彩制作体验课;开发一些基于经典纹样的文创衍生品(如灯影图案的丝巾、瓷杯、文具);甚至与影视剧组、博物馆合作,提供道具复原或展陈设计。吸引真正欣赏手工价值和传统文化的人群。”
他的建议,完全不同于金经理的“高科技改造方案”,而是沿着灯彩本身的气质和优势做深度挖掘,是真正的“坚守”下的“创新”。
沈烛幽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些想法,她模糊地想过,却从未如此清晰系统地被点明。
“当然,这需要专业策划和精准推广。”靳守明补充道,“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文博圈和设计圈的朋友,或者,在你的体验课里,讲讲灯彩的结构和美学。”
他的话不多,却像一只沉稳的手,在她摇摇欲坠时,递过来一根坚实的拐杖。
“谢谢你,靳先生。”沈烛幽由衷地说,心中暖流涌动,“真的…很感谢。”
“分内之事。”靳守明移开目光,语气恢复平淡,“我也需要你这里的工坊和…安静的环境修灯。”
就在这时,沈烛幽注意到靳守明一直放在工具盒最底层的一个扁平的防水袋,里面似乎是一叠泛黄的旧图纸和几本线装书,材质特殊,保护得极好。
“这些是…”她随口问。
靳守明动作微微一滞,沉默了一下,才从袋中取出那些东西。那是一套残破严重的清末灯彩设计图谱和一本《营造灯式》 的孤本残卷,纸张脆黄,边缘碎裂,墨迹漫漶。
“早年从一位老藏家手中抢救下来的,”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条件进行系统性修复。里面有些失传的构件图和配色法,或许…对修复博物馆那批灯有帮助,也对你的‘无骨花灯’纹样创新有启发。”
沈烛幽小心地翻看着那些精巧绝伦的图纸,仿佛能看到昔日灯彩艺人的匠心独运。她瞬间明白了靳守明对传统灯彩如此执着的原因。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工坊…你可以一直用。两个人,总快些。”